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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师重新点上一炉檀香。
思琪用力咀嚼食物,上下牙齿摩擦出火星子。
哭丧的古琴音调一转,急促地登登登——呜呜呜——
屏风的后面,琴师右手抚琴,快出层层重影,弹指间似有千军万马,十面埋伏,刀光剑影之间香灰四起,直叫人背脊一凉。
思琪烦躁的盯着他们叠握在榻榻米上的手掌,他的手像寿司上面的生鱼片,软软地搭在一小团白米饭上,而她呢?她大概是白米饭里的醋,整个嘴里都在冒着酸水。
气氛一时冷到了极点。
思琪想到自己前段时间在街边的卦摊算了一卦,地火明夷卦,犯小人,特意戴了桃木手串化解,又想到那道士叮嘱她谨言慎行,索性撂下筷子,结了帐,先一步离开了。
她一走,琴师手腕一转,又切了个曲子,这次也不丧了,像寺庙里的禅乐,清心安神。
朱丹靠着他的肩膀,手里玩弄着一把折扇,上面绘着山樱,与桃花相似,都是一张美人面。
越珒呷茶望着她的手,笑着问:“你方才怎么不去辩驳她?让她唱着独角戏,好不寂寞。”
朱丹嗔怪道:“好呀,你是不是看戏没看够,恨不得我们打起来才好!”
“你看,这会子人家走了你又神气起来了,我看他们都把你瞧错了,误以为你是块面团,任他们搓圆捏扁,殊不知,你还藏着好几副面孔!”
朱丹气定神闲的摇了摇扇子,香风习习,憨笑道:“其实我就是嘴笨说不过人家,写文章我或许还行,但叫我和她唇齿争辩三百回合,是比要我写一篇骈文还难。”
“怎么会呢,你可以同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朱丹嗤笑着摇头道:“你不懂,女人生起气来是不讲道理、不听道理、不管道理,但没人招惹的时候,是最讲理的。
男人嘛......”
她笑着睨了他一眼,继续道:“男人是吵起架来最理智,最爱讲道理,一套仁义礼智信侃下来真叫人目瞪口呆,哼,其实啊——”
“其实什么?”
“道貌岸然。”
越珒气得在她腰上一挠,她身子霎时倾倒,哭笑不得的在榻榻米上打滚,他将她压在身下,诘问道:“连我也是?”
“你不是男人吗?”
朱丹眼里闪着光,笑出泪来,狐狸似的觑着他。
他抚着她的脖颈,拨开香肩,朱丹忽而求饶道:“呜呜,我错了,真的错了,别闹,还有人呢!”
他笑着停手,端起茶水润了润自己的口舌,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
朱丹挪进他的怀里,出其不意地抓起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亮了亮自己的小白牙齿,昂起下颌道:“我看得出来,思琪喜欢你。”
他眯了眯眼睛,沉吟道:“喔,怎么办,可我只喜欢你。”
“万一有一天你突然就喜欢上她呢?”
“也不是不可能,但你先教我如何不痴迷你......”
琴师闭上眼睛,嘴角上扬,乐调不自觉地暧昧起来。
朱丹睃了一眼屏风,突然小声嘀咕道:“这音乐怎么越发不正经起来了?”
“音乐还分正不正经?”
“我认真的,我总觉得这琴师听得懂我们说话。”
越珒笑道:“看来是老琴师了,懂得应景。”
思琪愁眉不展地坐在梳妆台前端详自己,身子前倾,贴在镜面上一处一处细看。
眼前突然浮现出朱丹的面孔,细细比对,竟也有三分相似,她又刻意学了学她的神态,又像了一分。
季妈端着茶壶进来,道:“小姐,喝点菊花茶败败火吧。”
思琪一惊,回过神来,烦躁地拂去桌面上的物件,蒙着脸呜咽起来。
胭脂香粉碎了一地,浓香扑鼻,季妈吓了一跳,跪在地上连忙收拾,一面劝道:“小姐要是受了委屈,尽管去跟老爷太太诉苦,让他们给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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