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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宣今昭看着裴牵机的表情,明白裴牵机听懂了她的意思,因此不言反笑,肩膀耸动,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而裴牵机看着宣今昭这样放松的神情,仿佛被宣今昭鬓发边摇晃的坠饰拂得心里悸动,他也跟着浅笑,只不过笑里添了一些别的顾虑。
裴牵机望着未完的棋局,轻声道:“若是裴二小姐,殿下就会给在下名分吗?”
宣今昭:“哈哈哈……啊?!”
她下意识抬眼,好巧不巧对上一双浅淡的眸子。
窗外雪色落在裴牵机如白玉般的俊逸脸庞上,映得一双眸子澄澈且透亮,却又带着一些懵懂的非人感。
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搀着几丝欲说还休的味道。
宣今昭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招惹到了什么比蛇族更可怕的东西。
裴牵机定定看着她:“殿下说,喜欢在下吹奏的《东门行》。”
……这话确实是说过。
裴牵机的目光闪烁了片刻,宣今昭意识到他在看自己的脖子——具体而言是在寻找自己的喉结。
但是王服的领子很高,裴牵机短暂地一瞥之后也很快收回目光,像是觉得失礼。
宣今昭瞬间了然。
这时候竹舍中十分安静,唯余山间落雪以及风过屋檐的潇然声。
宣今昭似乎也听到了来自裴牵机向她吹动的、动摇的号角,她心中涌上来的情绪与刚才手握砝码的畅快截然不同,是一种势均力敌的紧迫感,让她有兴趣、也不得不作正身子去应对。
于是嘴角收起笑意,她的语气像是在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童。
“裴公子,名分乃身外之物,不必苛求。”
裴牵机沉默地垂下眼睛。
不知是否是因为他如今面色苍白,仿佛真添了些许病弱,宣今昭竟罕见地觉出些内疚来,仿佛自己真成了个提裤子不认人的负心汉一般。
好在,裴牵机很快就抬起眼皮,望向未完的棋局:“……如今新帝年少,不过因为姓宣,众等谋士尚且要把这一旗帜拿在手中,旁人趋之若鹜,殿下却弃之如敝履——”
宣今昭知道他终于不再谈情,而是在问,你含章王想要的是什么呢?
从前的宣今昭也不知道,可是随着她自己的势力逐渐壮大,前方的路也愈加明晰起来,她很干脆地告诉裴牵机:
“我和那个苦修的和尚一样,我要的是既无谓、又无望的公义。”
裴牵机眸光一动,然而他最终垂下眸子,不置可否。
许久,他道:“在下虽为异人之身,困于深山,但仍知今日……世间情理之变如此迅速,纵使今日为一个义字,来日又为什么?天命如此,宣氏朝廷……不可匡扶,公义既然无望,往何处寻呢?”
这就是他问来年、后年鸟儿会不会来的另一个缘故,这怀疑本就是人之常情。
宣今昭道:“你尚且没有竭尽全力,就自困一隅,怎么能怪天命?”
裴牵机何尝不知道自己没有尽全力,从身上出现的第一簇鳞片,他又何尝不曾甘愿持刃剔骨?
可这一切终究回天乏术,正如当今天子被陈氏等架空,是要“奉天子以令不臣”
,还是“挟天子而令诸侯”
呢?
就算那个人不是陈氏,而是宣今昭,事态也没有什么不同。
宣氏的腐朽是深入骨髓了,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躯干,少帝即位依仗外戚,外戚窃弄国器又引宦官,就这样杀掉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前驱狼、后引虎,外戚和宦官两只猛兽已经把公义蚕食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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