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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立于殿中的兵部尚书覃茂山侧过半身,“张大人所举已然是陈年旧事,如今漕运通顺,赋税照常,不足为凭,张大人这般小题大做,莫不是寒我大魏报国许身的忠胆赤心!”
“覃大人难不成比我手里的账册更清楚吗。”
张纶向覃茂山那方微微斜过身,面不改色,“连年交战,打的难道不是真金白银?劳民伤财,莫大于兵(1),覃大人,账要一笔笔算。”
他转回身再度对朝堂上,“况大战已然告捷,人皆引首以望成功而思休息,臣以为,此时绝不宜再兴师动众。”
覃茂山听闻咬牙切齿:“国虽安,又岂能忘战!
此事若朝廷奖惩不明,恐难以服众,日后人无斗志,兵备废弛,难道指望张大人阵前杀敌吗!”
此言一出,殿堂上一片哗然,连处在针尖同一端的卫肇宪也呼道:“覃大人慎言!”
无怪乎众人有此反应,自上一任文帝有意识重文抑武,如今天下早已形成以文为尊的风气,文臣即便带兵出征,也当是坐阵帐中,谋定后方,绝不会冲锋陷阵,那是粗莽武夫该做的事。
覃茂山此言实属欺侮,何况他刺的不是别人,是四朝文老张纶。
覃茂山那会儿胸中如有风暴翻腾,没有多想话便冲口而出,说完顿觉失了妥当,头脑瞬间恢复清明。
平复几息,他也转回身面朝堂上:“臣是赞同卫大人所言,此乃千秋之业,实非锱铢必较之事。”
未料,群臣皆惊起失色之时,受欺的本人却仿若没有听到,那张皱斑纵横的脸上不起一丝波浪。
只听他道:“凡所用皆出于国帑,万民膏血之资,如何能不锱铢必较,请覃尚书,赐教。”
“你……!”
覃茂山转头瞪向身旁须发全白的张纶,这个自己素常敬称一声“张公”
的人,自从出任户部尚书,但凡涉及钱款之事,便是这般冥顽不灵,简直……简直……!
适才平复的胸口再度起伏,他高声道:“此乃垂青万年之业!”
“咳——”
上首倏尔传来一声清咳,吵得你来我往的几人立时噤了声,垂首恭候在原地。
魏章帝端坐在龙木椅上,听着下方陈言老套的争闹,目光淡淡,开口道:“数战则民劳,久师则兵弊(2),是故民须养,兵须抚,我大魏方能如日中天。
三位卿家皆是中肯之言,但正如张卿所顾虑的,财计本是国之大命,当以慎重处之。
眼下箭在弦上,当发?不当发?”
堂下此时一个个都没了声,他转而看向堂下最近的人,问道:“老先生有何见解?”
他问的正是现任内阁元辅——詹兆渊。
詹兆渊拢手坐在一把大宽的红木椅上,闭眸不语。
上御殿朝会,百官一应俯首肃容,分两班按级而立,不得有半分怠慢,惟有一人例外,天子钦赐,可坐椅听朝,便是詹兆渊。
这是仅为他一人开设的特例。
听闻上方传来询问,阖闭的双眸乍然睁开。
然而并没有立刻答话,他不紧不慢地从椅背上支起身,拢在长袖中的手没有动,说道:“孙子有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臣深以为然。”
说至此处,他倏尔停下,掀起眼皮觑了一眼堂中躬着身的三人,方继续道:“不过,是时正是四方离乱,烽火连年,反观今时,四海一统,国泰民安,与之是截然不同的。
所谓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3),张尚书所言恰中当今要害,言之成理,眼下国之大事已不在兵,按理是不宜大动干戈的。”
覃茂山听完当即乱了心神,先前……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阁老!
先前不是……”
他张口就要辩驳,红椅上的人一个眼神似是不经意扫过,他登时脊柱发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魏章帝神色微动:“如此说来,老先生亦是不赞同修筑京观,一切庆功从简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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