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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功夫在这发疯,怎么不想想平时得罪了多少人?!”
崔棠强忍着眼眶的酸涩,大颗的泪珠酝酿在他盈盈的眼眸中,被纤长浓黑的下睫毛虚虚拦住,崔棠伸手,挨个和谭秋童掰扯。
“你抢了梅卿多少次客人,和人设局把黄师姐骗得血本无归...你怎么不怀疑她们!”
谭秋童却不和他多费口舌,冷笑着扬长而去:“你这张巧嘴,还是留给姓刘的享用吧,我不和死人说话,多晦气。”
崔棠被他泼了一身泔水,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忍着浑身的病痛,拖着肿胀发青的伤腿,一点点挪到院中水井边上,打了半桶水,他双手脱力,勉强打上来的半桶水也洒了大半在他身上,晚风一吹,寒津津的。
崔棠打着哆嗦,不知道是因为水凉,还是因为自己发烧了。
他用汗巾浸了水拧干,慢吞吞的擦去身上的血污与酸臭的泔水,天马上就要黑了,他得在宵禁之前赶回家里才行。
只有回了那个容身之所,他才能安稳的躺下来,好好的想一想今后怎么办。
崔棠在宝家班孤立无援,来来往往的人都笑嘻嘻的看着他在冷风里擦身子,自称染了风寒的梅卿吃了药已经好了,正在二楼上,倚着窗户嗑瓜子,嘟着嘴,噗地一声把瓜子壳吐到崔棠脚边来。
崔棠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泛起个奇怪的想法,梅卿吃的药,真是药到病除,这才多少工夫,他已经面色红润,能跑能跳了。
连小楼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神色难明的看着他,不无感慨:“你说说你,若早从了我,哪里会生这样的是非?”
“你看看谭秋童梅卿,哪个不是身价千金,吃香喝辣?就你死倔,如今倒好,直接落到刘卿文手里了,还不如跟着我,至少我介绍给你的,都是温柔风流的女郎啊!”
崔棠麻木的搓着身上的污渍,心中有些迷茫,他知道连小楼说的是无稽之谈,可他没有什么能够反驳的。
崔棠只能木着脸,哑着嗓子,小声说:“是崔棠不懂事,多谢班主这些年的教导,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您了。”
连小楼看着他,那张油滑、伪善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不忍,她也是从小戏子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今日的,自诩这种事见得太多,早已经麻木了,可事到眼前,到底还是揪心。
——是个人就不忍心看别人去死,崔棠虽然处处和自己作对,不肯陪酒让自己损失了许多钱,但自己教了他这些年,打了他这些年,终究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连小楼叹了口气,沉吟:“到底你是我买进来的人,如今看你遭难,我心里也不好受。”
“能让刘卿文改变想法的,也许只有穆念白...我听说她如今自己在城西的永安巷子里住。”
连小楼神色复杂的看着崔棠一眼,意有所指的指了指他脸上的淤血,含糊道:“我无能为力,你自己想想办法,自求多福吧...欸。”
崔棠自然明白她话中未尽之意——这一身好皮囊,既然迟早要用,不如用在最要紧的时候。
崔棠本就苍白的脸愈发没有血色——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圈,最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这岂不正应了连小楼的那句话,若早从了她,哪还会有今天的事?
崔棠咬着嘴唇,苦涩的笑着,谢过连小楼仅存的善意:“多谢班主。”
他擦完了身子,再凛冽寒风中打着摆子艰难的站起来,这里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得回家去。
连小楼看着他单薄的身躯在暮色下落叶一样萧瑟,皱着眉叫住了他:“我那剩下几副治风寒的药,你拿着,吃了再想办法。”
夜色渐浓,崔棠怀里揣着药,在黑暗里摸索着跌跌撞撞的往家走,他的眼睛一到夜里就看不清,这几年更是愈发严重,他几乎卡着点,在宵禁之前跌进了那间阴冷潮湿的窝棚。
崔棣还被扣押在学堂里,屋里冷锅冷灶冷床冷榻,矮几上还剩一小节蜡烛,是崔棣上回从学堂里顺回来的,崔棣从角落里抠出火石,点燃蜡烛,微弱的橘光跃然在墙上,让钉在墙壁上的那件血衣看上去愈发可怖。
崔棠一颗心几乎要被这件红褐色的粗布麻衣吓得跳出来,他深吸几口气,方才伸出颤抖的手,将那件短打吃力的扯下来。
是崔棣穿去学堂的那件衣服,不昂贵,但已经是这个家里少有的体面,如今沾满干涸的血迹,像是某种无声的嗤笑。
崔棠将鼻尖贴在上面,仔细辨认着那是什么动物的血迹,衣服正中央有几道用利器割开的裂痕,崔棠的心凉了一半。
他缓缓将血衣搁在矮几上,弯下腰,抱着脑袋,痛苦的伏在血衣上。
两颗咸涩的泪珠挣扎着滚落到他的唇边,他吸着鼻子舔了一口。
苦、涩、酸、辣,所有他无法忍受的味道仿佛都藏在了里面。
崔棠侧过脑袋,静静盯着明灭不定的烛火。
连小楼说,穆念白住在哪来着?
永安...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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