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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华林园出来,日头已然西斜。
残余的霞光宛如一根细弱的织线,堪堪牵扯住瓦檐间即将沉沦的白昼。
宫巷叫暮色层层浸染,像是有人挑开金钩,将束起的帷幔一重接一重缓缓放下。
沈盈缺提剑走在巷道上,乌发半散,小脸紧绷。
血珠顺着剑锋“嘀嗒”
淌了一路,有几滴还溅在她裙缘的碧色荷叶边上。
沿途的宫人内侍皆吓得不轻,纷纷低头避让。
巡逻的羽林卫忌惮尚方斩马剑的威名,也都摁剑不敢上前。
秋姜和白露面面相觑,很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在后头默默跟着。
不知走了多久,沈盈缺忽然停下来,仰头望着右手边犹如远古巨人般高耸巍立在宫门两侧的双楼门阙,似叹非叹道:“这里的飞檐是不是又筑高了一尺?”
两个婢女顺着她视线望去。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走到宜春门,从这拐进去就是皇后所居的正阳宫。
打眼一间檐角似飞凤展翅、斗拱绘卷云缠枝的配殿,便是沈盈缺进宫后,荀皇后指给她的居所,辰芳殿。
眼下暮色四合,玄瓦朱椽都浸上一层薄薄的水釉,变得越发肃穆深沉,两侧的高墙也跟着拔高几分。
黑影沉沉倾轧,将足可并行六车的巷道挤得只剩堪堪一线,行人从中经过,宛如蝼蚁独行在崇山峻岭间,艰涩而压抑。
小时候,沈盈缺最害怕的,就是走这条宫巷。
哪怕桂媪引灯在前,她也觉喘不过来气,于是便在辰芳殿的墙角种了一棵合欢花树,好让自己回来的路上,能有一丝鲜亮的安慰。
可无论花树如何蓬勃生长,都只能将将从墙头挣扎出一片掌寸余宽的绒粉色树冠,被重重高墙淹没得根本不值一提。
而现在就连这点伶仃的鲜亮,也瞧不见了……
秋姜低下头,小声道:“这道宫门并未重新加筑过,百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沈盈缺睫尖一颤,缓缓搭垂下来。
白露心头被拧了下,抱着剑鞘上前激愤道:“郡主说高了就是高了!
反正以后也不用再在这里住,管它是高是矮呢。”
招来秋姜一记瞪眼警告。
沈盈缺“噗嗤”
笑出声,抬手戳她额角,“想不到你还有做赵高的潜质。”
心情倒是舒畅不少。
于是潇洒地收剑入鞘,对两人道:“走,咱们去小秦淮逛逛。
我来都城也有几年了,光是听说那里如何如何繁华,如何如何热闹,倒是一次也没去过。”
白露亮着眼睛,点头如捣蒜。
秋姜却如临大敌般,“郡主莫要胡闹,那种地方哪是小女娘能去的!
那里可都是、都是……”
她羞红脸,结结巴巴说不下去。
沈盈缺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虽说多了些风月之地,但风景还是不错的。
倘若一辈子都不去泛舟游玩一回,岂不妄作建康人?圣人都说不可因噎废食,咱们又何必画地为牢,作茧自缚?你就权当是听他老人家的话,莫要再推三阻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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