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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纪昭心知不说她不会善罢甘休,故而随口打发:“他救过我。”
虽然是打发,但解平确实救过他。
章纪昭没有悲惨的童年,但他有悲惨的13岁。
年初他因为不会游泳被健硕的同学按进游泳池差点溺毙,万幸抢救及时活了下来,却罹患心理疾病,极端恐惧时他会突然忘记如何呼吸,几次在学校差点窒息而死。
远在他国的高知父母赶来接他看病却遭遇车祸身亡,本该由他继承的家中财产被贪婪的叔叔们瓜分,他吃了一碗眼泪泡年夜饭便被亲戚们联合送进了特教福利院。
所遇皆非人,福利院院长的老父母缺钱治病,而他是最麻烦也最容易死掉的那个。
他被打晕卖给当地黑市,两个男人轮流开了十二小时的车把他带到了农村偏僻烂尾楼中一间设施完备的手术间里。
农村静谧的夜只存在于他者的想象中,城市人从未领教过它真实的可怕。
恐惧可以放大人的五感,章纪昭能听见从每一个方位传来的虫鸣,它们汹涌、惊人。
双手双脚被绑着粗质麻绳,皮肤有拼命挣扎的血色洼地,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得崩溃哭喊乞求:“我什么都没有,你们放了我吧!”
门外抽烟的两个男人闻言嘿笑,其中一个先开口:“要的就是你这种什么都没有的。”
“说起来,他家里人都死全了吧?买方和医生可快到了,手术不能出什么茬子。”
“他那家里人,活着的和死了的没什么两样,省不少麻烦。”
“他值多少?”
“全部,这个数,四百万,但必须确保新鲜。”
四百万,我?
章纪昭停止了挣扎的动作,黑白分明的瞳孔剧烈震动,他仿佛亲眼见到自己烂了,蚊虫吸食他的血肉,苍蝇在他被废弃的肢体上食腐,该死的呼吸困难症刹那间复发,鼻子成了摆设,明明张嘴却无法汲取氧气,像被人类残忍拎出鱼缸的金鱼。
额头不断渗出闷汗,瞳孔涣散,心跳声微弱到似乎属于另一个人。
就这么结束也挺好,起码他不会再受苦受难,章纪昭想,上天保佑,下辈子千万不要再让他当人,他宁愿做畜生。
只是这时,忽然有人松开他肋前的束缚带,将他轻柔地揽入怀中,章纪昭认定自己已经死了,流着泪像初生的婴儿一头扎进那人怀里,自以为回到了圣母玛利亚的怀抱。
圣母玛利亚并未像古籍那般吟唱歌谣哄他入睡,与此相反的是,他一手掐着章纪昭的下颌,掰开他的嘴,另一只手像对待小猫那般轻轻捏着他的后颈皮,温柔却不容置喙:“放松,张大嘴巴,用吸管喝过牛奶吗,像那样用力,想象自己是一只贪婪的小猫,面前是无边无际的牛奶。”
每每回想起来,章纪昭都觉得解平很会哄孩子,他的声音磁性而富有韵节,非要形容的话,那是一种奇妙的发音方式,让他那样的与众不同,以致于听了让人先耳朵痒,随后才是心里痒,像被调皮的羽毛笔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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