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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人啧啧鄙夷,“近年来霍大将军持政公允,海清河晏,四夷宾服,一点儿换代的迹象都没有。
你再这样嚼舌根,早晚被人拉去砍了。”
“但皇上确实久不露面。
我听说,春日籍田,下地亲耕,也是大将军代理。”
“可不是还有别的王爷吗,故昌邑哀王有好几位兄弟,他们辈分更高。”
第一个人被堵得应答不上,红着脸,反将一军:“我看你就是不想大王好!
我一心只盼大王英姿勃发,不仅庇护这昌邑国,还能去往更大的天地。
你倒行啊,没一句好话……”
几人从座上闹得站起,又插话,又推搡,渐成一出荒诞闹剧。
刘贺听得厌烦,沉沉说道:“你们闹归闹,要是像上次一样打得出血,沾王座上,那郎中令要怎么惩治,孤都不插手。”
话音落下,房子里顿时没了声音。
一方面是因为上次确实闹大,要不是龚遂心里跟明灯似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治起罪来怕可以诛连十个二十个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昌邑王平常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很少去说他们,但一旦说了,就是死界线。
其实刘贺也知道这些人没什么价值。
里头什么人都有,郎官、太监、匠人、奴隶,无非是围在身边,巴巴跟他讨骨头吃。
但要说这半夜里还能陪着,给房子里添点人气的,也只有这么一些人。
那些正经大臣们,都是因循圣人之言,日兴夜寐,调理阴阳的,哪怕忠心,也不可能半夜跟着他在宫里胡闹。
这是刘贺一个小小的特异之处——从五岁开始,他就不太需要睡眠。
所以在他身边,总嗡嗡飞着一群佞臣。
在龚遂他们眼中,这些人不仅有害,而且恶臭,他们只在打更的时候才出没,做种种荒腔走板的事,就像具化的晦气沆气瘴气,引诱着王,毒害着王,使其夜不能寐。
只有刘贺自己明白:只是因为自己睡不着,心里烧着火,才引来这么多小鬼聚在身边。
只有他们才能夜夜响应刘贺的要求,放歌纵酒,斗狗走兽,设想奇珍,赶制器铭。
二月,天上现赤狗,大星如月;二月,他们就给在王宫后院搭起一观星台。
不讲规,不讲法,不讲理,哐哐当当日敲夜打,闹得后宫里人神俱愤,但就是给弄了出来。
昌邑王把该罚的人罚了,然后在星台上观察斗牛,又着人做了一批团龙纹彩绘棋盘——六龙嬉戏,白云苍狗,满盘星斗。
所以刘贺是从来不听这些人说什么的。
唯独当皇帝这件事,“当皇帝”
,这三个字,去到哪,好像都能扎下根来。
五月,一卷书简从长安未央宫,送到昌邑王宫。
仍然是在子夜。
昌邑王仍是在看漆盒,但这次看的是贴金。
南方丹阳郡传来的新技术,能把金片捶打至蝉翼一样薄,剪成花鸟鱼虫各种形状,无不神俏。
把长安书简亲自送到王宫的,是中尉王吉。
他在屋外通报姓名的时候,屋里的群小突然像惊弓之鸟,甚至未及告退,就已经从后门作鸟兽散。
就连刘贺也正襟危坐,收敛了神色。
在子夜的烛光里,王吉就像是飘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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