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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野的狂风犹如铺天盖地的海浪,吹得他衣袍翻卷,双眼模糊,也令他在自虐般的冲撞中发泄愤怒。
等他终于精疲力竭地停下来时,傅深抬手摸了摸眼角,发觉竟是干燥的。
不知道是没哭出来,还是被风吹干了。
一时意气上头,他觉得自己应该提刀冲回城里宰了严宵寒;一时低落消沉,他只想找个僻静地方痛饮千盅,哀悼真心喂了狗。
可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当他终于停下来的那一刻,傅深却什么也不想干了。
殊途怎么能同归呢?他起初不信邪,如今终于也变成了万千教训中的一个。
既然知道错了,该放下时,就要放下。
长风浩荡,四野苍茫。
傅深对自己说:“不就是个白眼狼吗?被咬了一口,难道我还不活了?”
话虽这么说,然而待回府后,在卧房看到那被他珍重收藏的弓匣子时,傅深还是不可避免地鼻头一酸。
他忍过这阵难言心酸,叫了一个小厮进来:“把这匣子收到库房去。”
小厮问:“是收到公中库房,还是收在少爷院里呢?”
傅深原本想说拿得越远越好,可话到嘴边,又怕这把弓箭被别人拿去糟践,一口气哽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最终还是糟心地认了:“收……算了,收到我院里吧。”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好生收着,别碰水,别让虫蛀了。”
好在他们相识不久,交往不密,只有那一件东西与姓严的有关。
弓匣被搬出去后,傅深终于不那么堵得慌了,仰面一倒,平摊在了床上。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最伤神,傅深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宝岩山的断崖上,这次没有野猪,只有一个杀千刀的严宵寒单手吊在悬崖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梦里的严宵寒冷淡如冰,死活不肯出声求救,傅深又急又气,却顾忌着什么,没有伸手去拉他。
“你为什么要骗我?”
现实中没问出的话,终于被他在梦中问了出来。
傅深在崖边来回踱步,喘着粗气,突然崩溃大吼:“你就是在骗我!
上次骗完了这次还要骗!
你跳啊,你有种就跳下去!”
喊完这话,他蓦地一激灵,醒转过来。
窗外天色已黑,他竟不知不觉睡过了一个下午。
傅廷信正站在他床边,脸色稍显憔悴,见他醒了,关切地问:“怎么不脱衣服就睡,刚才做噩梦了吧?”
傅深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牢牢压着胸口,难怪刚才在梦里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翻身起床,活动了一下酸痛僵硬的肩膀脖子。
忽然注意到傅廷信身着素服,仪容严整,心中毫无来由地一沉,问道:“二叔,你要出门吗?”
“刚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
傅廷信缓缓道,“金先生不堪拷打,在狱中用碎瓷割了腕,留下四字遗言……血尽而亡。”
天意如刀。
像是嫌之前那一刀扎得还不够深、不够痛。
傅深刹那肃然。
“他……写了什么?”
傅廷信精疲力竭地闭上眼,喉间哽咽终于难以自抑,一注热泪滚滚而落——
“写的是,‘俯仰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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