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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游连声喊冤,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跌在一只妖鬼身上。
当年,溯侑在他手底下,吃了不少苦头,伤重而深,押上审判台时,几乎只堪堪剩一口气,他以为他肯定活不下。
十年一晃而过,他不仅活了下,还摇身一变,成了邺都传人跟前的大红人,官拜指挥使。
白游真悔得肠子都青了。
薛妤冷旁观他痛哭流涕的忏悔,这些话语,这些恳求的小把戏,她不知听了,见了多少,还能看不透么。
在某一刻,她不耐似的点了点凳边的纹理,哒的一声,白游的声音戛而止。
“哪里错了?”
她问。
白游愣了愣,反应过后立刻答:“小臣受人蒙蔽,轻易听信人言,有眼不识泰山,诬蔑了指挥使大人,求殿下恕罪。”
说说去,只因为溯侑成了邺都殿前司指挥使。
薛妤不欲多言,她长指伸出,一根银丝精准地落在白游额心,轻轻一扯,白游的神在转瞬间变得呆滞。
搜魂术。
成片的记忆如浮冰般呈现在她的眼前。
六月天,形容狼狈的小少年紧抿着唇被押入圣地中,他早知世道不公,在短短两天,审都未审,问都未问的况下,杀人,灭宗,天性恶劣,罪无恕的帽子一顶接一顶砸下时,再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在狱中枯坐了半夜。
彼时,他雪肤黑发,脸上有执拗的倔意,也有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气,总高高昂着头,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眨成不近人的弧度。
在他以为自己将死时,狱中传消息,说天机书选定了他,带他上审判台。
他以为,这便峰回路转,绝处逢生,圣物会给他应有的公道和真相。
等待他的,偏偏天意弄人。
从盛夏到隆冬,他经历的,八个月日日不断的折磨,他无数次被架上刑架,一身狰狞鞭痕,旧伤崩裂,化脓,溃烂,又在新伤中加重,再一点点凭借着顽强的毅力愈合。
临上审判台的后一晚,三两狱卒执事将烧红的烙铁印在他漂亮的手腕上,想看他露出如别的妖族那样哀哀求饶的神色。
溯侑吭都没吭一声。
他只在回牢房时,重而狠地用指腹碾过那道起了无数燎泡的灼烧痕迹,而后在某一刻,不知因为疼痛,还别的什么,很快垂头,略显狼狈似地眨了下眼。
等他再抬头时,眼里后一点微弱的,黯淡的光亮,彻彻底底不见了。
他浑身上下,都长满了扎人的刺,即便豁出一条命,活不成了,他也从欺负他的人身上刮下一块肉。
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什么仁义礼德。
他一句,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后一片与之相的记忆在眼前炸开,白游如遭重创地歪倒在地上,薛妤的指尖却顿了又顿,半晌,才慢慢收回,落进宽大的衣袖中。
他从始至终都在遭受污蔑,仇恶,痛苦。
他也曾下定决心,收敛所有绪,虚张声势朝外展露尖利爪牙。
她做了怎样的事。
才让他又那样信任她,事无巨细地替她安排好身边一切事,宁愿豁出自己也帮她取得天机书任务进展的。
才让他成了今时今日,跟在她身后,偶尔也会露出一个清隽笑意的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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