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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质车轮碾压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发出凌乱的声响,伴随着不远处潺潺的水声,有种那个世界的城市人难得享有的宁静感受。
在最初到来的时候,洛川其实是有些欣喜的。
因为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
且不说传说之中的九境,只说修道入四境就可以御剑飞行,在前世的洛川看来就已经是匪夷所思到了极点的神仙做派。
更不必说这个世界还有神秘至极的万物化妖,上有龙凤九圣遗脉,下有虫草可以成精,实在是光怪陆离好像活生生一部山海经,穷尽他的想象力都难以描述其万一。
可当他浑浑噩噩之间读完了这一世洛川对世界的认知之后,才从更加立体的层面理解了这个世界的种种,那些绝望的,悲哀的,愁苦的,无奈的,以至于麻木不堪冷漠不仁,却又那样弱肉强食般理所应当说到底,投胎到这个世界为人,就是一场九死一生的俄罗斯轮盘游戏。
极少数的幸运儿坠入富贵人家,所能享有的权势地位超乎洛川的想象,那是生杀予夺四个字难以概括的残酷至极的阶层利益。
而绝大多数坠入平凡人家的,能够靠着拼命挣扎让一家人吃上饭活了命就算是有福良人,尊严自由根本无从谈起,更不必说那么多自己活着都要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角色,一旦老天爷隔了些时候没有赏饭吃,有机会化身为奴都是天大的福气,再不然乞讨为生沦为难民,生死就全由天意了。
这还没有算上连这个世界的洛川都很不了解的四夷之地,只是从一些古籍上零星片语的看到些记载,基本都是在描述以妖为尊,豢养人族,好一些的还能为奴为婢卑微的活着,差一些的甚至沦为血食,那一片人间,简直比洛川前世认知中的地狱都要凶恶残酷得多哪怕他仍旧觉得在四夷的事情上中州的记录传说会有水分,但恐怕也不是凭空虚构,只看中州大鼎作为人族国度,对待同类的残酷性很多时候甚至还要超过地球上的奴隶时代,就知道这一方天地,有通天彻地之能的人或者妖,能够造成的局面会是多么的凶恶。
这个世界的洛川三岁入了京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停留在书本和老车夫江伯口中的故事基础上,他的身体被禁锢在这座大大的城,思想却无数次的飞越城墙洛川有些遗憾的想,如果坐着马车走出那座城的是那个洛川,多好。
他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布帘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窗外的阳光便斑驳的落在车厢内,给冰凉的秋意盖上一层暖色。
“听说西北武州地势偏高,荒莽意象大气磅礴,既有巍峨昆仑号称开天福地,又有怒江渭水自此而来,土地肥沃利于农牧,民风彪悍武者无双,”
洛川的目光从车窗布帘转移到始终待在马车一角低头不语的小乞丐身上,眼含笑意,“怎么看都是天下第一州的繁荣景象,我说的对吗?”
原本默默挤在角落的沉默小乞丐闻言一颤,飞快的抬头看一眼洛川,眼神中的情绪似惶恐又似了然,只与他对视了片刻便又重新低垂下去,“武州六郡多山川谷地,虽然是两大江河的发源地,实际上水脉却不算丰富,真正能算土地肥沃的大概也就只有紧邻京州、汉州的青郡一地而已,和富甲一方的江州是没法比较的,”
小乞丐顿了一下微微摇头,“民风彪悍倒是事实如此,只是地广人稀难成气候,天下第一州无从谈起”
开口的竟是极温婉动人的女声!
一边安静看书的绝美女子似乎并不意外,头也不抬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或者是丝毫也不感兴趣。
另一边的英气女子则张了张嘴巴,一双美目死死盯着那小乞丐上上下下的打量,怎么都想不明白眼前衣着破烂满脸泥污的瘦小乞丐,怎么就能说得那样字正腔圆的典雅官话,还能在自家公子面前从容对答,尤其是那女声她的目光渐渐挪到小乞丐蜷缩的胸口,看不出任何端倪。
洛川一笑继续问道,“你认识我,也认识那位险些被刺身死在散关外的武州灵郡太守家的公子?”
“我和灵郡太守家的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却不认识你,”
小乞丐缓缓抬头,视线再次与洛川相交,没有了先前的复杂情绪,平静而温和,“只是看出了这位江伯的不凡,权且过来试试,不料被公子认了出来。”
洛川这才第一次认真仔细的打量眼前小乞丐的脸,虽说脏污满布,却仍旧能够看出那轮廓曲线纤柔饱满,再加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无暇,“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罢了,”
他笑着继续去看那丝丝缕缕从车窗布帘下漏出的阳光,“我们会南渡汉水,经河内郡的怀城,往西到广郡锦城,然后南下过永昌郡而至离郡,如果在我们到达锦城之前你的人不能找到并将你带走,剩下的路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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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丐点了点头仍旧平静的盯着洛川的侧脸,轻声道,“你认识我。”
洛川摇头,“不认识,但并不难猜,”
他的语气中仿佛有些赞叹的意思,“在我还小的时候,就曾听过如今的西北金城郡太守是个铁血柔情的英雄人物,怒水雄关与西夷一战,城碎山崩江水为之泛红都不曾退让寸土,经此一役,雄关二十年再无战事,也就是这样的绝世悍将,一生只娶一人,爱妻早逝终身不娶,只留下一个女儿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金枝玉叶,早该在前些时候就安然返回金城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面的缘分,令人诧异。”
嘴上说着诧异,脸上却没有半点诧异的意思。
“请我上车,公子原本平坦的返程旅途恐怕就不平坦了,”
小乞丐低头喃喃,“原来不认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洛川忽然轻叹一声,“我最近不止一次听那些京城栋梁说什么质子回乡天下必乱,我不是读过很多书的人,却也觉得,偌大一个天下,要是单凭几个回乡质子就能搅得大乱,那究竟是这天下本就太过脆弱了,还是这天下人都太蠢了?”
他扭头看向车窗外。
那里,一阵狂风已然将布帘吹得高高扬起。
而在那窗外天空。
不知何时离开车厢的绝美女子正翩翩然落下,白衣如雪,宛若仙女临尘。
在她头顶上空,一道巨如伞盖的血色爪影。
淡若烟花:()望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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