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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启芳低着头,没看见:“你的腿怎么好像越来越肿了,要不去医院看看。”
连星夜又摇头。
他全身上下病得最轻的应该就是腿了,他甚至觉得这算不上病,除了楼照林那种用复习时间跑去打篮球的,学生坐久了腿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水肿,尤其是脊椎,动一下就能咔嚓咔嚓响个不停,跟有声骨似的。
可他身上的病只有腿上的看得见,所以妈妈也就只关心他的腿了。
人们无法凭臆想去判断一个人病了,只能通过这个人孱弱的身躯、苍白的脸色、还有肉眼可见的破损的肢体,这些外在的特征,得出这个人生病了的结论。
只有看得见的伤,才能算是伤。
肉眼可见的伤痛总能轻易吸引别人的注意,能够让别人评判伤得多严重,才能让关心落到实处。
然而人无法想象一种看不见的痛苦。
看不见,就不知关心的举动该落到何处。
无法给一种伤痛做评级,就不知该付出多少关心,只看那人笑着说没事,不用担心,久而久之,别人看他四肢健全,还有力气微笑,便真当他没事,再也无人关心,殊不知他的灵魂早已千疮百孔。
这也是为什么连星夜执着于在医院检查出个结果,他渴望他的伤痛被人看见。
然而他连一份生病的证明都拿不出。
“怎么跟你说半天话都不吱声儿?我跟你说周六去外婆家,你听到没啊。”
徐启芳抬起头。
连星夜连忙又点点头。
徐启芳把水端起来,皱着眉头埋怨:“最近怎么总是默不吱声儿的,本来性格就内向,再不说话,别人还以为我们家养了个哑巴。”
连星夜喉结酸涩地滚动,张了张嘴,努力想发出声音,徐启芳已经推门出去了,嘴里还止不住地嘀咕:“跟妈妈说句话都不乐意,母子俩搞得跟敌人似的,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不是的,他不是不想说话,是说不出话。
他不是不想理你,只是发不出声音。
妈妈,别这么说他,他不是白眼狼,更没有想过要伤害妈妈……
随着妈妈温暖的气息离去,房间里最后一丝人类的气息仿佛也被带走。
连星夜早就不是人了,是腐烂物,是泥巴,是臭了水,巨兽捂住了他的嘴,不允许他和这个世界说话,于是他就被世界抛弃了。
他胸里堵着一口气无处发泄,于是烦躁地扇了自己几个巴掌,想起妈妈,还有自己那越来越差劲的成绩,又愧疚得嚎啕大哭。
他像有多动症一样疯疯癫癫地爬下床,在地上走来走去,一边磕了药一样前后摇摆着身体,胸膛起起伏伏地喘不过气,他将冰冷的身体贴着墙壁,像粘液一样沿着墙一寸一寸地攀行,他没穿鞋子,脚底板冒出汗,黏腻潮湿的汗水粘在地板上,每一次抬脚都好像陷进泥巴潭子里,触感很恶心。
寒冷像涨潮一样从脚底一波波地涌上头顶,他每次都会猛地打一个哆嗦,浑身的鸡皮疙瘩抖了抖,大腿的皮肤被汗水粘在短裤上,双腿活动时会有明显的撕扯感,好像一双腻歪的手掌抚摸他的大腿,皮肤传来刺痛的麻痒。
他伸手去抠,手抖着,行动凌乱混沌,明明像一块泥巴一样浑身无力,却在伤害自己时总能轻轻松松在皮肤上刮出血红的印子。
他像脖子断了一样失力地垂着脑袋,黑暗里,他看不见大腿根上被自己挠出的几十道血红的指甲印,但他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这让他感到安心。
于是他哆哆嗦嗦地摸到书桌边,哆哆嗦嗦地拉开抽屉,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订书机,然后摸着自己的腿根,不管不顾地往下按。
……
黑夜总是那么漫长,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整晚没睡。
他花了一晚上欣赏腿上的书钉,然后就要把钉子抠出来了,否则肉会烂掉。
弄掉之前,他想起群里的要求,对着大腿拍了照,发到群里。
书钉不是那么容易抠,他指甲短,书钉钉得又深,与皮肤严丝合缝,连血都没有渗出来,他必须用三角尺的尖端去翘,把边上完好的皮肤翘得通红。
书钉被翘开的一瞬间,血就像珠子一样一颗颗争先恐后地滚了出来,像红彤彤的石榴籽,很可爱。
弄完后,他回到群里,看到他的照片引来了一波好评。
【6飞了,居然用订书机,真勇士!
】
【我敲,我怎么没想到】
【万物皆可自残[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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