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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个嗝,扬声问,“看书?”
宋慈这才意识到斋舍里没有点灯,仅有的一点亮光都来自窗外屋檐下的灯笼。
他随手翻过一页,嘴上应道:“看得见。”
“来来来……我来给你点……点盏灯……”
王丹华醉醺醺地向长桌走去,桌上有火折子和油灯。
几个同斋却拉住他,朝宋慈不无嫌厌地看了几眼,其中一个同斋道:“没事验什么尸,验什么骨……害我们习是斋被人说三道四,说我们斋舍是阴晦之地……”
另一个同斋道:“可不是?害得我们在别斋学子面前抬……抬不起头。”
又一个同斋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不来习是斋了……你还给他点……点什么灯?”
几个同斋喝醉了酒,说话都很大声。
他们拥着王丹华,摇摇晃晃地向床铺走去,衣服也不脱,鞋袜也不除,东倒西歪地倒在床上,有的甚至半截身子还掉在床下,胡言乱语了一阵,就这么呼呼大睡了过去。
宋慈知道太学里流传着各种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也知道同斋们背后会对他说三道四。
刘克庄提醒过他,真德秀也提醒过他。
听了几位同斋说的这些话,他表面上毫不在意,可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从小到大,他跟随父亲生活,因为父亲验尸验骨,经常与死人打交道,街坊邻里就常对他父子指指点点。
人们都说他父子是晦气之人,说他父亲是死人精,说他小小年纪就克死了母亲,不让家中孩子跟他接触。
他从小就没有玩伴,独自钻研验尸验骨之法,常往命案现场跑,由此招来更多的非议。
在建阳县学念书时,同龄人见到他都会远远避开,对他报以各种讥讽嘲笑。
就连授课的老师,看他的目光也有别于他人。
来到太学后,能交到刘克庄这个理解支持他的好友,能结识真德秀这个对他一视同仁的老师,他心中已是感激万分。
对于各种流言蜚语,他早已习惯,虽然心里不好受,但很快就能将这些言语深藏在心里,不去触碰。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哪怕挫折再多,哪怕遍布荆棘,他也要走下去。
他放下书册,默默去到同斋们的床铺,将王丹华和几个同斋摆正躺好,给每人除去鞋袜,盖好被子。
此后不久,外出游玩的同斋们陆续返回,大都喝醉了酒,对宋慈也都颇有微词,宋慈却不厌其烦地将他们一一扶回床铺睡下。
一直折腾到子时,十几位同斋终于都入睡了,宋慈才躺回自己的床铺。
他闭上眼,疲惫感潮涌而来,头脑越发昏沉,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宋慈翻了个身,手搭在了身旁。
迷迷糊糊之中,他的手触碰到了一个人,伸手摸了摸,湿漉漉、黏糊糊的。
他睁开眼,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在桌上投下一格格光影。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身旁躺着一个妇人,陈旧泛白的粗布裙袄上浸透一大片血红。
他举起刚刚揉完眼睛的手,只见满手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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