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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便径直掀帘进去,见嫂子丁幼微与其叔母吴氏隔案对坐,雨燕和阿秀侍立一边,嫂子帷帽已摘下,双眸明亮如星,洋溢着不可言说的欢喜。
吴氏则茫然不明所以,她只看到陈操之与禇文谦较量书法,好像也没分出高下吧,那禇文谦怎么就告辞了呢,不娶幼微了吗?吴氏起身正要出去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刚一撩开竹帘却见那个贵客全常侍去而复回,便赶紧退了回来,随即便听到丁异唤道:“操之,全常侍有话问你。”
陈操之回到厅中,只见意态洒脱的全子敬笑呵呵从身边随从手里接过一卷纸本,递给陈操之道:“近来衰惫多忘事,这是昨日江边赠笛人托老夫交给你的,上面录有如何保养柯亭笛的种种秘法,说来稀奇,他又怎知老夫一定就会再遇到你?——操之小友,那柯亭笛当世无二,你要好生珍惜才是。”
“什么?柯亭笛?”
丁异惊诧道:“柯亭笛是桓伊桓参军心爱之物,怎么赠给陈操之了?”
桓伊,字叔夏,小字野王、子野,祖籍谯国铚县,乃名将桓宣之子,与谯国龙亢的桓温家族是远亲,现任桓温军府参军,以风雅著称,善音乐,曲尽其妙,号称江左燕乐半字谱四月底的天气已颇有些炎热,又值正午,阳光直照下来,那影子全在脚底下畏热似的缩着。
丁幼微侧头看着落后她半步的小郎陈操之,见他挺直的鼻梁一侧微微沁出细汗,心知他方才双手悬腕用两种书体写了一百二十八字的四言长诗肯定劳心费力,柔声问:“操之,累到了吧?”
陈操之微笑道:“不会,心里很轻松。”
“嗯。”
丁幼微含笑道:“嫂子也是,感觉胸口压着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看这楼台花树都觉得与先前来时不同。”
跟在二人身后的雨燕和阿秀这会也轻松地嘻笑出声,阿秀道:“操之小郎君真是厉害,几个字一写就让那个姓禇的知难而退,啧啧。”
雨燕道:“阿秀你没注意到吧,那姓禇的告辞时心慌意乱,走出正厅时一个踉跄,差点跌一跤,哪有半点士族风仪,和咱们操之小郎君真是没法比——”
陈操之笑道:“雨燕姐姐说的好笑,难道高门士族走路都不许摔跤了?”
两个侍婢一起“格格”
的笑,丁幼微也抿着唇笑,约束两个侍婢不许背后戏谑客人。
宗之和润儿小兄妹坐在木楼廊下等着,见娘亲和丑叔回来了,两个忧心忡忡的小家伙顿时眉花眼笑,润儿欢呼道:“丑叔找到娘亲啰,丑叔把娘亲找回来啰。”
丁幼微眼眶有些湿润,俯身在女儿粉嫩的颊上亲了一下,细语道:“娘亲哪里也不会去,就和润儿和宗之在一起。”
润儿补充道:“还有丑叔,还有祖母。”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还有英姑。”
宗之报告:“丑叔,我和润儿读过书了、习过字了,半点也没有偷懒,润儿在背诵《论语·先进篇》,我习字后开始背诵《诗经·桃夭篇》——”
润儿却嘟起小嘴道:“可是润儿和阿兄今天都变笨了,书读了好几遍都记不住,写的字也没有昨天好看。”
陈操之当然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他对这两个可爱又敏感的侄儿侄女非常爱惜,安慰道:“那是因为丑叔没有和你们一起学习的缘故,三人行必有我师,就是说三个人一起学习最好——午后咱们再读书习字,保证一读就会背诵、写的字也更好看。”
这时已是午餐时间,一个健壮仆妇挑来两个大漆盒,里面各有四个小盒,这就是丁幼微、陈操之、宗之和润儿四个人的午餐,小婵等四婢不在这里用餐,而且婢仆下人一日只有早晚两餐,没有午餐可吃。
用罢午餐,丁幼微母子三人还有陈操之上到二楼书房,雨燕拿着全礼交给陈操之的那卷纸本问道:“操之小郎君,这卷书放到你行囊里吗?”
陈操之道:“先让我看看。”
接过纸卷展开一看,竟也是雍容秀丽的《宣示表》体小楷,约有两千余字,点画之际,幽深古雅,已得钟繇《宣示表》的神髓,比那卷陈庆之从吴郡陆纳府上转摹得来的贴本高明甚多,这应该就是桓伊的笔迹——再看纸本所记的内容,涉及洞箫的形制、定调、吹奏技巧和洞箫四季保养的各个方面,有不少诀窍都是陈操之闻所未闻的,不禁喜上眉梢,这桓子野实在是个妙人啊,萍水相逢,获赠实多,对丁幼微说道:“嫂子,这下子可好,我既可以学到很多竖笛吹奏和保养的窍门,又可以从桓伊的书法体会《宣示表》的运笔之妙和神气精髓,假以时日,相信我的左手楷体一定会有很大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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