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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大明宫。
此日清晨,新雪初霁。
飞斜走峭的屋檐下站着一名刚过十四的少年,他身体瘦弱,病容清减,身上耷拉着一件和他很不相称的华服,正看着院中梧桐树上玩耍的灰雀出神。
三两只灰雀蹦跶在枯枝轻雪上,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它们十分嚣张,一向见人也不避。
曾有侍女想赶走,他却说不必,“鸟儿生有双翼,皇墙山野,哪里都自由,随它去吧。”
身穿黄纹龙袍,头戴乌纱帽,腰围九环带,脚踩乌皮六合靴,这便是大周启明帝——李恒川。
他很年轻,本应是最开朗好动的年纪,但却整天闷在深宫一角,喜听清歌悲曲。
每逢夜雨,他便召集两位梨园优伶白妆吹唱,一人唱古调,一人持笛相和,落在凄凄风雨声里分外悲寂。
曾有人写诗讽谏,将他比作后主李煜,困囚大小周后,每日阶前陛下醉生梦死。
其时他躺在院中竹床上,听何江月念了,反而生出久违的笑意,纷扬梨花落满白衣。
“我既不治国,于天下无功无过,吟诗颂歌,风花雪月有何不可?再说,若论才情,我不如李后主远甚啊。”
此话传出宫闱,天下哗然,气得那位新科探花愤拒鬓边簪花,御街打马。
少年天子又听何江月说了,于是又笑了,竟对这江州来的探花郎青睐有加,后来擢了此人到御史台,让他说个够。
天下又是哗然。
此时冬日寒气侵人,他病着站在风口,不住地掩口咳嗽,低头一看,黄色的锦衣袖口上赫然出现点点殷红。
他仍旧淡淡的,毫不理会。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卷了袖口,转身看着来人。
何江月今日穿着一身女官正装,端庄持重,神色闲定。
她见了皇帝也不拜,很熟稔地抬手为他整理衣领,“马上上朝了,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前殿找你一圈也不见,领子都不知道正正。”
她说话很轻快,像大珠小珠落玉盘。
李恒川任她数落,淡淡道:“新雪初霁,观鸟不比看人有意思?”
“那也不是现在该看的,鸟不会等你,可人会,你那群忠臣都眼巴巴等着呢。”
何江月催着他走,好歹没误下太多时间。
含元殿内,众臣五更冒雪而来,已等了一刻钟。
崔谦身着绯色官服,手持笏板,立在一堆大腹便便的老臣中间甚是显眼,如松如鹤般清雅卓绝。
他面色冷淡,周身还萦回着寒雪气息。
李恒川终于到了,随着礼仪官的一声通报,大家齐齐跪下,山呼万岁,给这孱弱少年行大礼。
他扫一眼跪着的众臣,坐上龙椅,令他们平身。
李恒川挂着一丝浮笑,不急宣奏,先跟百官队列里最前站着的那个人打招呼,他温声关切:“皇姐今日身安?”
李宸漪躬身一拜,同样带着一丝虚假笑意回应他的关心,“谢陛下关怀,风寒已愈。”
“皇姐快请起,赐座。”
李恒川抬手让她平身,皮笑肉不笑,眼里一色冷淡。
女官搬了一张凳子来,上面铺着金线织就的明黄绒垫,放在龙椅座下平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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