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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白露(一)
从金陵动身时,王家族人便反复叮嘱过王锡琛等人,待回了天长,必不可多提王者辅于吉林火葬之事,族人们恐贞仪少年心性藏不住话,便又使王锡琛务必约束好女儿。
那副仅仅安放着王者辅一捧轻飘飘骨灰的棺木,就这样在众人的哭送下入了土。
待得下葬事宜毕,从吉林返回金陵,又自金陵回到天长,一路劳顿的贞仪终于还是在这场秋燥中病下了。
晚间,主动担起了看护事宜的橘子将一只前爪搭在贞仪额头,察觉爪下灼烫,便奔去王锡琛房中,拿猫拳头将王锡琛打醒。
贞仪反反复复烧了三日,待到第四日时,橘子反复试探贞仪额温,每每爪下触感皆是冰冰凉凉,终于再不见起烧迹象了。
橘子安心下来,总算恢复了往日懒散姿态,并得以打理梳洗稍显潦草的毛——照顾病号孩子是这样的,做家长的劳心劳神,总是很容易蓬头垢面。
烧退了,但贞仪还在咳,声音也闷哑着。
依二妹妹待人时的体面作派,纵不认同,原也可以敷衍过去,可二妹妹不曾敷衍——又怎能说这不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清晰坦诚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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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觉着,在这个人人为功名前程埋头苦学的封建时代下,能够如此不急不忙,稳当从容,倒也不见得是坏事,这算不算是某种反内卷呢?
贞仪坐在竹凳上,以书箱为桌,倾身执笔。
詹枚却走得飞快,袍角飞扬,抱着那只书箱,放到贞仪面前,屈一膝蹲下,打开书箱让她瞧。
又念什么:“……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
“是啊……”
王元点了头,负手望着枣树,片刻,道:“那棵枣树结的枣子又大又甜……这棵似乎也不差,瞧着也该熟了?”
一场秋雨,浸压下飞尘,润湿了天地,空气洁净清新。
说着,踮脚伸手揪住一截枣树枝,另只手去摘枣子。
王家族人们不时来送几样东西,小到碗碟、油米、小炭炉,大到桌椅、屏风、挽床子。
卓妈妈领着桃儿和几名小厮也添了些日常杂物,如此添置六七日,渐也有了家模样。
这稍显出些微“叛逆”
底色的二妹妹,才是真正的二妹妹。
詹枚笑着道不必,只说他与王介相交多年,出门在外时也常替王介寻书,寻些筹算典籍不过是顺手之事,又道王詹两家本是世交,王家对詹家多有帮扶,如此小事,让贞仪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老院中的青石砖每一块都承载着岁月的痕迹,连同老枣树上摇晃的密密薄叶,都被雨水洗得亮。
那是有意识的回避。
王元稀奇地道:“……橘子也是好客,见客登门,竟懂得打枣儿相赠!”
“哪里敢有这样的称呼……”
老仆惶恐地弯着腰连连摆手:“二小姐喊老韩就是了。”
詹枚脑中也无可避免地出现了此段名句的声音,可他下意识地避开了。
这份礼物对贞仪来说实在贵重,甚至让她生出无功不受禄之感,思来想去,便问詹枚,他平日里喜欢看什么书,日后她也试着替他留意寻来一些。
贞仪点头:“有幸得大父倾囊相授,一日未敢荒废。”
打枣子,摘石榴,吃红薯,正是白露时节最常见之事。
论起白露,再不通诗词的,纵是橘子,似乎也能至少吟上一句朗朗上口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
詹枚来时,总会捎带些吃食饮子,贞仪病中胃口不好,饮食又有忌讳,可即便如此,詹枚也总能在妥帖之余又寻来许多花样吃食。
詹枚显得更高兴了,忽然说了句:“二妹妹稍等一等!”
留之,是王介的字。
詹枚唯恐贞仪会推辞,因此话中很快转移开贞仪的注意力,翻出一册书,找到自己不解的一页,向贞仪请教。
却听贞仪笑着说:“既说了节气之象又兼顾农事,通俗易懂也压上了韵,是好诗呢。”
“她也是吃着你种下的粮米和瓜菜长大的,喊一句韩爷爷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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