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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将厚重的棺盖一钉一钉凿封而上,他也坦然处之。
却在周时予高声唱出一声“起棺”
、内侍们将棺椁抬离太极殿西堂——他的起居之处的时候,他终于坚持不住,摇晃着冲过去,一边咆哮,一边用力推开那群扰人的内侍。
泪水顺着他面颊滚滚而下,宛如决堤的天河。
七八个黑甲卫都拦他不住,只能看着这位南朝最有希望一统山河的果敢将军、大乾史书上最英明神武的帝王,像被人生生砸断了坚挺的脊背一般,抱着棺椁,伏在棺面,颤抖地蜷缩成一团,浑不见半点疆场上纵横捭阖、决胜千里的意气风发之象。
沈盈缺垂着脑袋,泣不成声。
明明人就站在他身旁,鼻尖还涌荡着他身上清淡的药草香,很想抱一抱他,却连他的手,都触碰不到。
*
匆匆又是两年寒暑,冬去春又来。
盘踞在大江以北百余年的羯人,终于在应天军的猛烈攻势下,抵挡无能,仓皇撤出两京,逃回漠北,再不敢轻易南犯。
所有人都在庆贺,都在欢呼。
凯旋的歌声从雁门关一路跨过黄河,翻过大江,乘着早春的第一缕东风,吹遍南朝八州百郡。
然而信安郡,烂柯山。
他们的帝王,他们的英雄,却独自在一座偏僻寺庙的亭子里,拿着巾帕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擦拭面前的紫檀木神位。
两年人世沧桑,无数沙场狼烟,他俊秀的面容已镀上一层与他年岁并不相符的颓老之态,乌黑如墨的头发染上了点点霜华,眼角也生出了褶皱。
浅褐色凤眼完全转为深赤的红,宛如地狱深处无声燃烧的两团业火,冰冷而麻木地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冻上一层刺骨的霜寒。
然擦拭神位的动作,却透着截然相反的温柔。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回味什么至甜的毒药,让他欢喜又痛苦。
神位的木料已经有老化的趋势,边角也有些许木屑松脱,可正面的描金字体却依旧鲜亮明净,仿佛昨日刚刚描摹上去的一般。
笔锋遒劲得像是刀斧划刻而出,不似匠人的手笔,倒像是哪个用惯了刀剑的武人,一笔一笔镌刻而出。
清风拂过亭子上方的天生石梁,吹得梁上七层雁塔四角上的金铃“叮当”
轻响,水雾在梁下缠绕,后头的谷地愈**缈,仿佛神灵在人间辟出的一方净土。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寂静中,一位身披纯白袈裟、生得珠圆玉润像个弥勒佛的老和尚拄着锡杖,怒气冲冲地从亭子外头跑进来,质问他。
“百草堂的医士应当已经告诉过你,你如今毒已入骨,神仙难救,便是佛祖下凡,也无济于事。
有这工夫在我这耗费,不如快些回去,好好安排自己的身后事,别忘了,你只有这最后一年光景了。”
萧妄却恍若未闻,将巾帕丢入身旁的水盆里濯洗干净,拿出来拧干,继续擦拭神位上并不存在的尘灰,“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回来。”
这个“她”
是谁,他没有说,海粟大师却已了然地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你知道的,又何必执着?她应当也不希望看见你为她这样自暴自弃。”
萧妄却固执地咬着牙道:“你不是我,不会懂我的想法。
你也不是她,莫要替她做决定。”
海粟大师气了个倒仰,抖着指头戳他脑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许久,才感慨一声:“三十三天宫,离恨天最高。
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你这又是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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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妄道:“我不相思。”
“哦?”
海粟大师突然来了兴致,目光上下打量他一圈,落在他右手手背虎口处的伤疤上。
——年深日久,皮肤上最老的一层疤已然褪去,只剩一抹淡淡的印痕,在水雾缭绕的阳光里泛着与别处肌肤不一样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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