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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十一年,岁至冬末初春,却仍旧春寒料峭,江面上没由来地飘起了骤雨。
不过片刻,两岸渐渐变得烟雨浩渺,在这苍茫天地中却忽见远远摇曳而来一艘官船。
其中那艘官船的甲板上走来一个婆子,边走边朝两旁望了望,凛冽寒风夹着雨朝脸上刮了过来。
婆子瑟缩着连忙躲进船舱中去,紧关上舱门后,忙狠搓了搓脸,才急急往船舱里走去。
船舱的过道上都铺上了厚厚的地衣,婆子走在过道上轻不见声。
“啪——”
寂静的船舱内传出了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婆子愣了愣,然后悄悄地靠近传出声响的那个船舱里,她扒着门缝朝内室偷偷看去。
里面是一位身穿灰蓝布衣的管家,他正怒目圆睁地责骂着对面被打肿了脸的丫鬟,“什么姑娘!
她算哪门子的姑娘!
喊她一句表姑娘,她就敢认自己是主子啦!”
丫鬟那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从舱内悄然泄露了出来。
婆子眯起眼睛,冷笑了笑,又悄悄退了出去,脚步轻轻,快步走到船舱最里间的一间内室,轻声开门,进到里面,瞬间温暖如春。
内室正中放置的鎏金异兽纹铜火盆上正烧着白霜碳,不时的发出轻微的“噼啪”
声响。
婆子压低了声音轻声细语问道,“姑娘可醒了?”
但见一个丫鬟正坐在床榻边上打着瞌睡,听到婆子的问候瞬间惊醒,她望了望身旁掖的严严实实的帐子,悄声回答,“差不多时辰该醒了,吴妈妈,今儿个冷的很,是不是外头又飘起雨来了?”
吴妈妈正想说话,便见到浅绿色的帐子内伸出来一只似藕节般白皙无暇的手臂,“妈妈……”
她赶忙上前,把幔帐轻轻勾了起来,拢在缠枝葫芦纹帐钩上,“姑娘,可是要起了?”
幔帐里一位约十五六岁的姑娘微点了点头,那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姑娘起身,伺候着姑娘洗漱穿衣。
吴妈妈立在一旁,随即接过丫鬟递来的暖热帕子,帮着姑娘擦拭小脸。
“今年这天怪得很,这都快要开春了,天却又冷了好些,姑娘得多穿些衣裳才是。”
于是她便从箱笼里珍而重之地捧出了一件银白色暗纹羽缎竖领对襟嵌狐毛短袄,她粗糙的手不由自主地轻轻抚摸着这件衣裳那华光绸缎面料。
这衣裳的面料细腻如同烟雾一般轻柔,因此得了个名,唤做“罗烟缎”
,然它虽轻薄但却又十分保暖,所以珍贵异常,可谓是一匹罗烟十两金,可不是一般官宦人家能用得起的。
吴锦婳眼眸轻抬,轻按住吴妈妈的手,“这样的衣裳何必在这里穿,往后有的是机会穿给别人看。”
吴妈妈看着眼前的姑娘,没错,她家姑娘姓吴,闺名为“锦婳”
二字,今年岁上已十六,是他们吴家的嫡长女。
只是他们家倒也不是什么勋贵人家,姑娘的父亲,不过是兖州府散州隶属府从六品同知,一个偏远地方的芝麻绿豆小官。
不过这吴家的靠山却是十分的强悍,姑娘的嫡亲姑祖母乃是当朝第一勋贵之家英国公府的太夫人吴氏。
而姑娘这一趟,便是应这位国公府的太夫人吴氏的召见,进京到这高门大户的富贵亲戚家去。
当然,太夫人自然有她的目的,即便现在吴锦婳还不太明白这位姑祖母逼迫着她和她父亲非要她进京的原因,但无妨,她也有她想要达到的目的。
她想要让父母亲和离,她想要把母亲的棺椁送回林家的祖坟。
即便这样的举动大逆不道,又或许会让她陷入困境,但她在所不惜。
吴妈妈叹了口气,把短袄仔细地收回箱笼里时,转换了话题,“姑娘,要不咱还是先得把早膳吃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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