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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家门口,黄兴忠才看清北家是高门大院,巩德仁先下的车,车夫拴了马,马许是饿了,用嘴到处乱拱,车夫从把上扯下了草料袋子,往地上一丢,弯腰扒拉开,是豆草,马把头伸进去。
“就这一家,黄老板,路够远吧?”
巩德仁看见车夫直哆嗦,“要不我们进去,你先上车暖和暖和!
你穿得太少了!”
“放心,冻不死我,习惯了!
只是脚像猫咬似的。”
车夫在地上打转转,像旋转的陀螺。
黄兴忠下了车,看见几间横搭竖搭的窝棚,心里有些难受:“就这儿?”
“正是!
后头有深宅大院,北家不贫,只是和你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往里瞅一眼,黑咕窿咚,看来是早睡下了:“注意,他家有狗!”
话未撂到地上,狗就在门边狂吠起来。
“北师傅——北师傅——起来一下哟!”
“谁?什么事?”
“是我:巩德仁!”
“巩老板,半夜三更的,你不要命了?你不在床上捂被窝,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稍等一下,我起来!”
北风上些年岁,动作还是有些敏捷。
披个袄,挑着灯笼,替李莲云盖好被子。
穿过窝棚,就走了出来。
“爸,你别动,我去看一下!”
北震声这两天没打猎,也没有睡着,摸黑披袄下了床,然后在小木桌上的烟盒里,摸到火柴,轻轻一划,点亮了油灯,个子高大的北震声,站在地下,头快触到门框,“爸,巩老板这会儿干什么来了?是不是清萍她母亲要不行了?”
“也有可能!”
一开门,雪就扑进一大团,狗还在那儿叫。
北风扯着狗牵走,北震声才来叫他们进去,见巩德仁身后站着大个子,不由得上下打量,这人比巩德仁体面多了,看样子是个有钱的主,直是眼生得很。
北风拴好狗跟着也就出来了:“老巩师傅,是不是刘贵红不行了?”
“不是的!
这位是黄老爷,黄花甸子的!
来卖皮子,有现货吗?”
“黄老爷,请坐!
不用介绍,我们认识!
我们有买卖上来往!
第一次到西凉城卖皮子,就是那个黄老爷买的,可惜了,好人哪!”
北风让他们到客厅沙发上去坐,并把火炉门拔开,上点炭,“震声,这是黄老爷!”
“黄老爷好,喝杯茶,驱驱寒!”
巩德仁平常来得多,往往是一屁股坐在的沙发上,“黄老爷你多担待,他们家就是这么个状况,本来这几年红狐狸皮走俏,他们家日月应派好过,但两年前和乔家结了亲,乔家是个什么烂摊子,本来日月还过得去,但乔清萍的妈染了重病,沉疴多少年,汤药喝了几个年,没什么起色,也没瞧出是啥病,日渐消瘦,人走了模样,简直成了女鬼,乔木匠急得上火,有些鼻青眼肿,郝百通在焦原镇是有名号的,这么一来,不敢再给刘贵红开方子了,眼见着人一天天不行了,乔家人哪里有让,跪的跪,哭的哭,头磕在地上,咚咚响,郝百通知道回力无天,就对乔木匠说:我是才疏学浅,你还是到城里头看西医,洋人也不憨,见人在世上日头不多,就往外推,这时,就有人给推荐了日人开的东方诊所,就在县城,日本人的日不落株氏会社旁边,只一副药,就有了起色,但药也贵得出奇,叫什么‘东方大补丸’,一张红色狐狸一粒,只有手指头大小,东方诊所这医生叫东野太郎,五十多岁,北家这些年的积蓄全送那里了,你还指望他们家给你板凳坐?”
“东洋人太黑了,我和他们打过交道!
北兄,家里还有货吗?”
北风摇摇头:“一张陈皮也没有了,寅吃卯粮,哪里还有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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