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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能猜到,他们口中所谓你的好去处,绝非什么好去处吧?”
墙面上方,碗碟大小的透气口漏下一缕月光,恰恰照在少年的身上。
银霜柔线勾勒着他精致的轮廓线,他的五官皆隐在投影之下,只有他那双眸闪着倔强不屈的光,像伺机而动的新起孤狼,更像矿坑中漏出玉质的璞玉原石,耀眼夺目。
沙哑的声线无法掩盖他温和,一字一句在嘈杂中传入杨书玉的耳中,激起心底冰凉一片。
牢房中的其他人见少年将馒头吃干净,便没了什么指望渐渐静默下来,这时杨书玉才开口道:“大抵是风月场所?烟花之地?”
八岁出头的年纪,她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是什么地方。
之前姜荷救下夏枳和槐枝时,曾沉重地同她说过几句,大多是怜悯苦命女子在世道面前的无力,并没有详细为她解释清楚。
少年无声地笑着,没有任何嘲笑的意味,单纯地在为杨书玉这份纯真而动容。
是那种行走世间的苦行僧,看破世间所有不堪后,回首仍能瞧见被人呵护守望之下的纯真。
“六博樗蒲,风月淫邪,历来是剥离不开的……”
“听不懂。”
杨书玉真诚无比地打断对方,她心虚地避开少年的视线,尴尬地吐字,“什么是六博樗蒲?什么是风月淫邪?”
少年无奈地轻笑:“那你可知道赌坊?”
杨书玉仔细想了想:“以前和娘亲路过,里面很热闹,但娘亲从来没有带我进去。”
“这么说吧,现在你眼前便设有一盘赌局,你觉得谁会赢?”
杨书玉眨眨眼,直接懵了:“哪里有?”
“大人物之间的赌注我们无从得知,但赌局是已经设好的。”
少年甚至不愿看围在两边栅栏的人群一眼:“寻常赌徒,不过是在赌桌上掷骰子,吆五喝六,就算不入局的,也喜欢凑在旁边凑热闹。”
“但某些权贵往往看不上这种赌局,他们喜欢能彰显自己身份和格调的,自己的一句话便可定他人生死,能带来绝对快感的赌局。”
“《后汉书》有载。”
少年靠着墙壁坐起身,目光隔着两层栅栏和走道同杨书玉对视,“三辅大饥,人相食,城廓皆空,白骨蔽野。
(1)”
他的声音慢了下来,染上幽暗的牢房特有的诡异惊悚感:“就比如说,他们现在想知道,人相食在什么情形下更容易发生。”
“究竟是在我饿死前,食不果腹的饥民会将杀戮之手伸向同牢房的其他人,还是他们都能忍到我饿死。”
说着,他目光轻飘飘扫过左右两边牢房:“又或者是我奄奄一息时,他们会被我的身躯血肉所引诱,开始争相啃食。”
每一个字杨书玉都听清听懂了,但是凑到一处,她却像是在听天书。
眼下她只觉得这个世界发生了龟裂,漏出地狱的一角。
她鹿眼圆瞪,干巴巴地吞咽着:“他,他们怎么敢?”
少年微微侧头,无波无澜反问:“你问的是他们怎么敢吃人?还是问他们怎么敢设这种赌局?”
自然是两者都有疑惑。
但少年却起了顽劣之心,语带玩味儿道:“你说他们啊……你就没发现我身边被分成两波人吗?”
“我右边这些人,便是现在外面随处可见的灾民。
他们背井离乡求生路,至于是死在了逃难的路上,还是被有心人捉来此处,自然是没人关心和追究的。”
“至于我左边这些人,也就是之前在打量你的这些人。”
少年视线横移,一一滑过双目圆睁且布满红血丝的眼,“他们算是在蛊罐中存活下来的蛊王,你若实在好奇,不妨问问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余音未落,那些人便不约而同地嘿嘿笑起来,在幽暗的牢房中显得尤为可怖。
更有胜者,直接朝杨书玉那边高声道:“斗兽场小姑娘见过吗?人与人互相搏杀,人与凶兽互搏,要是大人物兴致来了,人和动物也是可以欢好的。”
其他人不怀好意地笑出声,那笑声有气无力,却十分绵长,回荡在整座牢房中森然可怖,登时让杨书玉惊惧恶寒而哭了出来。
她边哭边抽噎着说:“这里是地狱吗?我要回江陵!”
“你是江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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