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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时为倒觉得姑姑是粗中带细的人,粗也只粗在行止间。
说完这些,老太太目光落在小丫头身上,问道:“这便是你前年领回家的丫头?瞧着有两岁了,取了什么名字?”
乔姝燕点点头:“是了,便是她,既是我执意领回家养的,自不能把她落在谢家里。”
说起小丫头的名字,乔姝燕道:“丫头是春末领回来的,那没福气的正巧作了首诗,说甚么‘春花谢了又梅圆’,便以此取了名……”
乔姝燕说得慢,老太太抢了一句:“叫‘谢了又’啊?不甚好听。”
“不是,哪有这般取名字的,叫谢梅圆。”
老太太听了还是摇头,皱眉道:“这名字不成,又是谢了,又是没了、圆了的,够晦气的,还不如叫谢了又。”
言罢望向一旁的老爷子,吩咐道,“乔老倔你典故多,你给另起一个……咱乔家人谁名字里不带个典故,那都说不过去。”
听到老太太接纳了小丫头,乔姝燕喜逐颜开,她掇弄女儿杂乱的头发,叫小丫头看着精神些,应道:“不用麻烦爹了,路上我给另起了一个,就叫她乔大胆。
什么花啊月啊的,听着自然是好,但要我说,都没有一股胆气吃得开。”
这是乔姝燕淳朴的愿望。
“那成,就按你说的……来,大胆,祖母抱抱。”
这话从老太太口中说出,中气十足,颇有一种公堂上“大胆刁民,速速招来”
的感觉。
可惜小丫头此时并不大胆,她紧紧拽着娘亲的衣裳不松手。
白其真心思更细致些,忙张罗道:“时辰不早了,先用晚膳罢,暖了身子再细说。”
乔仲常帮着搭腔:“再多的话,往后在家里慢慢说。”
每个人话里话外,都不着痕迹地表露着态度。
……
吴妈先是端了碟蜜饯果脯来,想哄小丫头的喜欢,谁料,小丫头明明正是贪嘴喜甜的年岁,却能盯着蜜饯忍住不伸手。
直到乔姝燕接过碟子,示意她吃,她才怯怯抓了两块藏进袖袋里。
随后,一道道菜肴端上餐桌,有乳炊羊肉、糟卤黄鱼、莲花肉饼、八珍汤、凉拌笋鲊、栗子糖油糕等等,小炉煮酒香气飘,席上渐渐有了过节的热闹氛围。
“当心当心,刚出锅的新鲜馄饨。”
宴过一半,吴妈端来两大碗热腾腾的馄饨,摆到乔姝燕跟前,憨笑中带些局促:“‘冬馄饨,年馎饦’,年年过节年年吃……他小姑,尝一尝今年冬至的馄饨。”
总是要吃上一口馄饨,这冬至才算是和家人一起过了。
正此时,北风刮开松动的窗户,一股雪屑随风涌进大堂。
乔姝燕借机揉了揉眼睛,低头掩住脸,欢喜道:“那敢情好,从前……从前吴妈你一得闲就爱包馄饨,这几年我想念得紧。”
勺子舀起一口馄饨,沾裹了一层浓浓的香油,又香又烫口,乔姝燕道:“难得你还惦记着我好这一口香油味。”
餐桌上,大人们筷子都停住了,气氛发生微妙变化。
少年郎的感知要迟钝些,哥儿俩没察觉到小姑的情绪变动,乔见川搭话道:“大捏馄饨,一口一个,吃了聪明伶俐,大胆妹妹你也吃呀。”
乔见山也道:“祖父说,吃了馄饨,过了冬至,万物向阳而生,一切从新开始。”
“是呀,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乔时为心道,他知晓,大人们那层薄如纸张的掩饰,终将会被这两碗馄饨撕破。
果不其然——姑姑埋着头吃馄饨,想叫家人看不着她的脸,岂知委屈一旦上了心头,便再难压下去。
忽而泪珠子滴答滴答落入汤中,继而是哽噎抽泣,一抬首,那浓粉艳抹的桃花妆全散了,一道连一道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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