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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从怀里摸出把钥匙,将那铜锁开了,铁链卸了,猛然用力一推。
只听一声刺耳脆响,灰尘四面分扬,那扇大门里便现出好一派深幽府邸。
前几日,皇城下了大雪,覆在那草木楼台之上,白皑皑一片琉璃世界。
堂前雪花积了三寸高,未见一丝脚印,未见一丝杂点,浩浩然鸿蒙初开,皎皎似明镜月华。
玉山慨然道:“从前觉这府上,是没一处不腌臜的,如今看来……腌臜的竟只是那些人。
人去了,这上下内外,倒也落得干干净净。”
那王大公子闻言,携了他的手,带他走进那一片白雪,与他说:“这钥匙从前押在三司使处,如今结案了,才交还给京兆府。
我听见消息,便向元直借了,忖着让你看看……”
玉山点了点头,抿嘴一笑。
又见那画堂蒙尘,四壁空空,从前金玉不在,向日荣华散尽。
主屋堂前,那斑斑血迹依旧,却已近黯淡,已近看不出轮廓清晰。
这偌大余府,似乎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身披五彩锦绣,却已浑浊了双眼,苍老了肌肤,斑白了鬓发。
萧条,萧条。
人生悲欢显达,便是一出出无情帷幕的开张落下。
画片似的翻过,迢迢远去,再不回头。
玉山由那王大公子牵着,与他一处一处的指认,哪里是从前顽乐处,哪里是今日歌舞所。
他们又转过那名叫余斫的人,昔日曾倚靠的栏杆,徘徊的游廊,吟诗的树下。
那琵琶伎看着看着,只觉被埋葬的往事一一开启,那些笑容,那些笙歌,那些泪水哀哭,刹那间如波澜壮阔,一齐奔向心头。
王进见他怔怔然望着珠帘残破,忽然说:“你消气了么?”
那琵琶伎听罢,心头一跳,转身看他。
王进却笑:“我见你自从与余家对上以后,似乎总有股抑郁在怀。
原先我以为,是因子疏之事,可是后来子疏获释,你却仍未放下……”
玉山听他说话,字字如轰雷掣电,他愣了半晌,方说:“我心里实然怨恨余家,也怨恨那余敏,余仞,甚至我自己。
只是不愿让人看到,故而强作无谓,装出一副前尘如海模样。”
他言及此处,顿了顿,又道:“但我如今,见这满目萧条,忽觉也是时候将此间诸事放下。
即便我不放下,这仇恨也业已无处可觅,空空如也了。”
二人说话间,已走至一处废井之旁。
杂草丛生,嶙峋荒芜。
玉山见状,向那废井双手合十一拜,道:“凭月,眼下也算是为你报仇雪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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