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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瑞捏着白瓷碗的边沿,轻啜了一口梅子汤,艳红色的汁液在唇齿间滚了两圈后,消失在喉咙深处。
剩余的汁水沿着白瓷碗壁重新滑回去,融成一处。
中都偏北,这会儿的梅子大都是从江东运来的,路上又不知耗费了多少冰才能一路镇着,不至腐败。
这点梅子,比金银还俏。
可中都世家日日吃穿用度又岂止是一碗梅子?吃食绸缎、金玉首饰,这其间又隔了多少关卡,糟践了多少财帛。
沈瑞上下滚了滚喉咙,眼底生出些躁动的兴致。
他想搞死那个漂亮鬼,给自己寻一处生境,财权缺一不可,而今权势他尚且捏着,可钱财却远远不够。
沈家再怎么兴盛,也不过是个依傍着供养的,那点家底远不够他翻次天。
偏士农工商,商人最不入流,否则江寻鹤也不至于招原主那般不待见,更不必说中都这些世家,怕是刀架脖子,还要顾及着那点不值钱的仪态。
中都数的出来的几个世家,除却由老夫人当家的楚家在走商,剩下的都还维持着那点破铜烂铁的脸面。
沈肆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心里盘算着经商能带来的利益,他突然转头看向春珰问道:“近日可有南边来的货船?”
“明日便有从乌州来的,公子不是还订了一批浮光锦,彼时也会送来府上。”
“明日?”
沈瑞勾了勾唇,桌边的烛火映进他眼中投出点星子似的光点。
“爷亲自去。”
中都城外绕着一条春祈河,南北往来水运皆走此处,每逢货船一到,岸边便能自发地摆出一片集市来。
稍大些的世家尚且有人将好货送到府上择选,门第小些的再怎么把着那点矜持,也总得自己个儿到岸边来人挤人地买货。
偏一个个又好面子,披衣服遮脸的,好点的不过是有些拘谨局促,仪态稍差一点便显得鬼鬼祟祟。
偶尔有相识的人碰上,也都彼此周转着装作不认识,绕着圈子地遮掩,实则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一圈逛下来,连旁人是哪个、买了些什么都一清二楚的。
可这般荒唐的行事竟成了某种不可说的约定俗成——今日遮面在岸边采买,明日便可披着罗绮对行商者大行鄙夷。
沈瑞掀开帘子的一角,目光穿过岸边已经早早用木箱横纵剥离开的路径,落在了那片揣着手互不搭理的人群中。
春珂在马车外小声劝道:“公子何必亲自来这等糟污之处,此处鱼龙混杂,只怕要惹眼些了。”
沈瑞松开手指,任凭帘子的边角垂下来遮挡住外面探究的目光,语调没什么起伏道:“在这中都城里,管不好唇舌,便留不住命。”
春珂心头一惊,分辨不出沈瑞这话说得究竟是那些岸上的买家,还是她,便只能小心地抿紧了唇,生怕给自己惹来祸端。
春珰目光发沉,带着些警示意味地瞥了她一眼,但终究还是顾忌着旁人,没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天水相接的地界。
时辰尚早,水域上还沉着一层薄雾,货船只能隐约地透出一点影子来,但岸边的人明显躁动起来。
“公子,船到了。”
厚重的帘子被掀开,沈瑞从车内探出身子来,马车边立刻有人俯下身子充作脚凳,沈瑞垂眼瞧了片刻,神色难明地抬脚踢了踢。
“一边儿去。”
“脚凳”
还正沉着气静等着背上的重量,闻言心里直犯迷糊,身子没动弹,却转过头扬起脸看向沈瑞。
偏逆着光,他半点瞧不清沈瑞的神情,只能皱着一张脸试图仔细分辨出一二。
沈瑞蹙了蹙眉,看着那张皱成一团的脸嫌弃道:“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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