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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脚夫掀开挑子里一角遮布,摸出块馍啃了一大口,用力嚼了嚼,鼓着腮帮子避开缺口的碗沿,呼哧呼哧嗦了一口滚烫的米汤。
一口锅仅仅只下几把米,一人舀一碗,其实碗底只有几颗米粒儿。
“欸,那个谁,那小丫头,和那位大哥,你们要不要来一碗?”
脚夫热情地招呼庙柱旁缩成团的小姑娘,“大冷天儿的,别干嚼馍了,过来喝口热乎的米汤暖和暖和。”
小姑娘早就冻得手脚冰凉,又被鬼故事吓唬得浑身发寒,犹豫地看着这几个脚夫。
赶脚的走东窜西,四海为家,在道上遇到形形色色的朋友,很多时候会互相行个方便,况且两碗米汤也不值钱。
脚夫看出她想喝又顾虑的模样,当即道:“多递俩碗,给他们也喝个热乎。”
米汤添满碗,脚夫笑容淳朴道:“过来呀。”
小姑娘征询同意般望向身边的中年男人,待对方轻轻点了点头,她才撑着庙柱直起身,缓缓朝那碗米汤走过去,伸双手捧住。
她刚要道谢,脚夫却朝破庙的北角抬了抬下巴:“也帮我给那位送一碗吧。”
小姑娘点点头,捧着碗转身,她脚步极轻,仿佛怕吵到青衣客似的,待到近前,没来由一阵紧张,酝酿了一下才小声开口:“这位……公子……”
倚墙的青衣客睁开眼,正过身来。
当他转过头的瞬间,小姑娘顿时僵在原地,愣愣张着嘴,双眼发直的盯住这张清俊的脸。
她形容不来,但是打从娘胎起,她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好看到令人心慌。
特别是当对方面朝自己时,小姑娘胸腔里似擂鼓一般,叮铃哐啷的狂敲。
她忽地红了脸,变成一个小结巴,话都说不利索了:“公……公子……喝……喝口热汤吧……”
青衣客抬手稳稳接住她捧来的米汤:“多谢。”
小姑娘瞄到他接土陶碗的那只手,连指关节都是白净无瑕的,再对比自己这双粗糙暗黄的双手,因为经常帮着家里干农活儿,指甲缝和掌纹里都是黑灰,脏兮兮的。
她瞬间局促不安起来,连忙把手缩进袖中,然而袖管上也满是污渍,甚至已经磨烂了,她突然感到窘迫,指头紧紧绞着袖口,说话更磕巴了:“是……是……赶脚的大叔……让我……让我端给你……”
青衣客侧首,又对几名脚夫道谢。
脚夫握着铁勺,大剌剌冲他一摆手,带几分江湖气:“甭客气,出门在外有诸多不便,一碗米汤又不值钱,就是天儿太冷,夜里刮大风更冷,这破庙又四面漏风,喝口热乎的暖暖身子,不然扛不住。”
转而又招呼,“丫头,来,端你这碗。”
“哎哟,”
刚刚讲故事的老脚夫瞅着青衣客,眼睛刷地一亮,囫囵咽下去嘴里的馍,由衷赞叹,“公子模样真俊呐。”
青衣客笑了笑,脚夫闲聊似的问:“一个人赶路么?打哪儿来啊?”
青衣客微微颔首,答话:“长安。”
“怪不得,一看公子就气度不凡,原来是从长安来的贵人,走到这儿也挺远的吧,准备到哪儿去呢?”
青衣客默了片刻,思起方才脚夫们的谈话,遂道:“访友。”
屋檐下倒挂的一排冰凌正缓缓消融,在寒夜中有节奏的嘀嘀嗒嗒,落在黄土地上洇出几摊阴影似的水痕。
滴水声对于白日里挑着重担赶了数十里路的脚夫们毫无影响,他们筋疲力尽,在破庙背风的墙根儿下挤成一团,个个蜷着身子,裹着粗布麻衣倒头就睡,不一会儿破庙里便鼾声四起,此起彼伏地响了大半宿。
青衣客耳力极好,身处这样嘈杂的环境注定睡不好觉,他靠墙而坐,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听见斜对面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那面色灰白瘦脱了相的中年男人推醒身边的小姑娘,压低声音悄声唤:“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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