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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升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有叔厚执掌吏部,老夫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这郎朗乾坤就靠你们这些清正忠臣了。”
叔厚是梁储的字。
梁储为这样的信任感动得泪流满面,他发誓要延续上司的铁面无私,务必维系大明朝吏治的清明。
谁知,才过了几个月,天家居然又出乱命!
一个外戚,一个私德败坏之人,两个人身上连半点功名都没有,居然也能当太子伴读。
不过,幸好万岁还有几分底线,没有直接赐功名出身,否则他就算撞死在奉天殿上也要劝圣上收回成命。
没有功名,就好办多了,他现在就要来试试这二人的才学,如若才华尚可也就罢了,如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样的人就不要留下玷污仕林的清白了!
因此,梁尚书上课的,这不是摆明是欺君之罪吗?月池长叹一声,事到如今,只能继续暂时装下去。
这年头,显露恰到好处的无知比博闻广识的聪明还要难,月池一面看题,一面斟酌,加上昨日一夜未眠,不出一个时辰,她的面色就苍白起来。
这看在梁储眼中,就更加佐证了,她是无能之辈。
待到收卷,梁储一一批改后,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张奕是三人中最好的一个,不过放在国子监中也只是平平而已,而皇太子的水平这一年多来简直是尺寸无进,至于李越,当真是个绣花枕头,外面绣得五色绮文,里面却包着一包稻草!
他当下道:“来人呐,取我的戒尺来!”
月池震惊地抬起头,不是骂两句就算了吗,这居然还要体罚的吗!
书山有路勤为径
一包草,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滚过来背书。
“啪、啪、啪……”
一时殿内只有竹板击肉的声音,朱厚照已在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张奕也在挨完他的份之后,红肿着双眼离开。
殿内如今只有挨打的李月池,出手战战兢兢的侍读官江澜,以及老神常在、八风不动的梁储。
左手已经肿得如红枣发糕一般,在初升的日光下显得透亮。
由刚开始的剧痛,到后来的酸涨,再到如今的麻木。
月池心中并无羞惭与痛苦,这与她曾经受过的只是小儿科而已。
她甚至还有精力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忽然之间,她听到梁储的声音:“这是打完了?”
江澜磕磕巴巴道:“回禀梁尚书,并无,还有三十下……”
“那怎么停下了?”
梁储问道。
江澜回头为难道:“可是,他的手已经流血了……”
梁储一看,李越的手指已然肿得发紫,如接近腐烂的桑椹一般,他道:“那就换做抄书吧,罚你将《四书章句集注》抄写十遍,熟读贯通,如下次授课还是如此,就将这次的一并罚上。”
月池垂眸拱供手,答了一个是字。
梁储见状倒生了几分纳罕,面上既无惧又无惭,还无半分痛楚之色,莫不是皮有三尺厚?月池如知他所想,只会道:“不是皮厚,只是经这一遭方知一入宫门深似海,日后受苦的地方多了去了,如现在就唬破了胆,接下来又该如何。”
不出她所料,第二日授课的是詹事府左谕德王鏊,他命人又打肿了她的右手,第三日授课的则是礼部尚书刘健,这次是唤人将她刚好了一些的左手再打了二十板子。
月池看着自己这一双手,不由自嘲道:“这下真如猪蹄一般了。”
然而,她还得用这双猪蹄把书抄完。
夜色深沉如墨,北京城的千家万户都已陷入酣梦,唯有这一座小院灯火如豆。
贞筠目不转睛地看着月池,油灯暖黄,更显她面色苍白,瘦骨嶙峋,整个人单薄得就像一个影子。
可贞筠心知肚明,这只是表象而已,真实的李越有打不折的傲骨,磨不灭的恒心。
有时她在想,她们明明是同样的年纪,为何差距会这么大?她就像一个包袱,从头到尾都只会带来拖累。
这不,李越又抬起头来,劝她去睡觉了。
贞筠强忍眼角的酸涩,硬声道:“我不困,万一你饿了,渴了呢?我还可以帮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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