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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主任哈着白气一溜小跑过来,叩了叩车窗:“盛总来了?先到村委会坐坐?”
盛君殊婉拒,忙下了车。
村主任注意到他绕过去给副驾开了车门,不一会儿,一只手搭过来,慢吞吞地拽出来一个穿着防晒衫和牛仔短裤的姑娘。
白白嫩嫩的,一双乌黑眼仁,就像画片里的婴宁一样。
让牛毛细雨拂面,眯了眯眼,睫毛也跟一排扇子似的。
村主任关怀道:“冷吧?咱们这儿比市区低几度。”
盛君殊摸了摸女孩肩膀,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身上。
衡南也没什么表示,偏过头沉迷于看远方的田垄,深色西装很快凝了细细的雨雾。
村主任见盛君殊话不多,面色如常地踩在泥地里,步子稳健,也跟加快了步伐,叹道,“洪小莲,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媳妇,没有比她更好的妈。”
盛君殊的步子放缓了,黑眸注视着他,极其温润的一张脸:“怎么说?”
“哎,嫁给刘大富,说实在的,是她命不好。”
洪小莲嫁过两次人。
年轻的时候,虽然算不上漂亮,胜在手脚勤快,贤惠老实,因此第一次嫁人,如愿以偿地嫁给了村里一个小学老师。
结婚才三天,刮风下雨,学校库房塌了,老师碰巧就在里面数粉笔,让塌下来的房梁压死了。
窗户上的大红喜字还没撤下去,门口就挂上了白花。
洪小莲命不好。
如果库房塌得早一点,她还没嫁人,就不至于落成“二手货”
;库房塌得晚一点,算是寡妇也好再嫁,不至于被人背地说成克夫婆娘。
但事情就落在她头上了。
洪小莲夜夜哭,哭过了二十八岁,还是没人敢娶她,她想自己必须要嫁人,要生孩子,要像别人一样正常地活着,咬咬牙,嫁给了村里的懒汉刘大富。
“省上扶贫的人,来过三拨。
其他人都扶起来了,独这个刘大富烂泥巴扶不上墙。”
村支书摇头,“爱赌好色,人又懒,不是洪小莲嫁给他,怕没人嫁给他。
结婚以后,家里大事小事,也都是洪小莲操持。”
洪小莲像个陀螺一样忙进忙出,天不亮下地,深夜还要给瘫痪的公公洗脚翻身,脸发黄,比旁人老得早,总是一脸苦相。
但她不抱怨,心里老记挂着事,来去匆匆。
就算是邻居想跟她闲聊逗趣一会儿,她也多半推脱,一来她嘴笨,不太会聊天;二来她实在疲倦,有这点时间,宁愿窝在炕头睡一觉。
“偶尔也有忍不了的时候,一吵架,刘大富就喊,‘当初如果不是我娶你,谁敢娶你?我把你娶了,给你个儿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洪小莲就不吭声了,也觉得他说得对,想想当年的事情,反而对他更纵容。”
洪小莲三十岁才有了儿子刘吉祥,生得白白胖胖的,长得像她,还爱笑。
生了孩子以后,她才算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在刘家的寂寞也有了寄托,越看这个孩子越爱,走到哪把孩子抱到哪里。
“有一回刘吉祥发烧生病了,洪小莲就跟疯婆子一样,披头散发,大半夜跑出来敲村医的窗户;刘吉祥长大点了,要星星不给月亮,他们家里条件差,但刘吉祥顿顿都是鸡腿,从来没穿过别人的旧衣裳,给他上学,给他课本,买买游戏机,要啥给他买啥。”
“唉,当妈当成这样,也真是够可以了。”
院子旁边有个小店铺,衡南抬眼扫过窄窄的门头上面拿黑笔写的“殡葬,五金,超市”
,忽而停下来,旋身对盛君殊说:“我想去逛逛。”
村长见着女孩一路默默地听,都没吭声,冷不丁开了腔,调子冷清,忙热心地停下:“买啥,我给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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