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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九娘用被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轻轻划过小女郎的上眼皮,忽而笑了:“啧,你的眼睛倒是很好看。”
旁人的牙人见状,忙不迭凑上前,堆起满脸的笑:“甄娘子,要不再带一个走?你放心!
你买得多,我定给甄娘子算个公道的价钱。”
甄九娘一双多情眼扫过来,摇了摇手中绘着锦绣花丛的团扇,似笑非笑道:“史二,咱们也是老熟人了,况且这个孩子,我本是不想买的……”
那牙人看了一眼瘦骨嶙峋、灰头土脸的宋芽,乐得给生意红火的甄九娘卖个好,爽快道:“总要谢过九娘往日照顾小的生意,多添一两银子,人便归你了。”
甄九娘眼底的笑意真诚了些,慢悠悠道:“去办契书吧。”
宋芽和其他六个女童,就这样被带回了甄九家。
进宅子的第一桩事,不是洗去身上脏污,而是改名字。
七个女童站成一排,甄九娘在她们背后徐徐走过,用扇子边缘一一敲击她们的肩膀,漫不经心道:“既然被我买了来,就都改改名字。
嗯……便按着你们被买的次序,依次往下排吧。”
宋芽是最后一个,也是第七个被买的。
自此,世间再无长安城外宋家的小芽儿,只留下平康坊的妓子宋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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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平康坊活下来,说容易并不容易,说难也不算太难。
有的靠皮肉色相,有的靠歌舞弹唱,也有的是靠诗词文采。
头一种,养到十四岁左右就被假母拉去挂牌子。
她们年轻时,以色事人,攒不下多少银钱。
等到年老色衰、一身病痛,没人瞧得上了,要么被假母撵去做粗活,要么裹一破烂薄被,就此陷在不见天日的脏乱屋子里,浑浑噩噩地等个解脱。
后两种的妓子,从小就被领去学各项才艺,吹拉弹唱、吟诗作赋……学会一种本事傍身,才能活得稍微松快些,赚的银钱也更多。
更有甚者,还会受到文人墨客的追捧,为之挥墨作下诗赋。
甄九娘少时苦练,后来凭借一手琵琶在平康坊扬名,赚得不少银钱,然后摇身一变,做了假母。
她没读过多少书,但却是个眼光看得长远的聪明人。
即便多花些银钱,也要让底下人多学些本领,好日后卖个更高的价钱。
而宋七娘,虽然不识得几个字,但眼里能看见实实在在的光鲜亮丽,所以心甘情愿地努力学艺,想要跟坊中那些受众人追捧的名妓一般,坐拥香车宝马,享受花不清的银钱。
毕竟这辈子的命,已经注定这样烂。
除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些,她没别的出路可走。
她再也不想饿肚子。
平日里,甄九娘对她们的要求很是严苛,一旦学得慢些,就会被打或是被饿上一两顿。
宋七娘又不是天生聪慧之人,难免会有考核不过关的时候,也遭了不少打骂。
疼到只能趴着睡,痛到眼泪都止不住时,她会死死咬着牙,假装感受不到那些痛意和饥饿,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学。
好在,宋七娘的运气还算不错。
度过最初艰难的五年后,她在诗赋上的才华渐显。
甄九娘知晓此事,不仅对她的态度更和善,甚至还给宋七娘备下单独的屋子,摆明是要捧她。
谁让当今世人重诗文,连带着平康坊的妓子也会受其影响呢?
平康坊中,都知是对名妓最高的称呼。
唯有诗文出众,并且可在宴席行酒令时担当“席纠”
一职的名妓,方能被世人捧成都知。
有才者,不一定有出众的相貌,因而许多都知的姿色并不出众。
偌大一个平康坊,总能有几个名妓熬出头,却难得一位才貌双全的都知。
而宋七娘,不仅显露在诗文上的才气,被带回来养了几年之后,眉眼渐渐长开,依稀还能瞧出几分日后明艳美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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