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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先生的爷爷退休之后搬到了乡下,老人家上了年纪,刚硬的棱角软化不少,如今终于也成了个护犊子的爷爷。
听说孟叔叔和丁阿姨鲜少去探望他,一来二去,老爷子闷出了怨气,从不赏好颜色,只对这个孙子千依百顺,连带着也会偶尔怀念那个过世多年的柔驯儿媳。
孟先生问了老爷子好,又简单说了跟他父亲吵架的事儿,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大意是不要让孟叔叔对他指手画脚,还是考大学好,听到孟先生说准备去乡下住到开学,老爷子连声答应,笑得震天响,又拽着孟先生东拉西扯好一阵,才高高兴兴地同意挂电话。
孟先生不敢回家送上门找打,我摸了一百块给他,他只要了五十,准备今天就去汽车站买票,晚上就能到老爷子家。
这样一安排,发觉没多少时间磨蹭,孟先生就说送我回家。
我家和汽车站方向不一样,我让他别浪费时间,他说:“要开学才能见了。”
这么黏黏糊糊的说得我有点臊,嘴硬道:“不就半个月。”
孟先生说:“那好吧。”
我一愣:“你就走了?”
“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这小王八蛋真气人。
“那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孟先生笑得眉舒眼亮,作出很无奈的表情:“哎,你这个人。”
我举起拳头要揍人,他反应极快,一溜烟跑出好远。
从吃饭的地方回我家绝不算近,但我们俩谁都没提坐公交车,并且十分默契地对沿路的站牌视若无睹。
幸好一路都有树荫遮阳,虽然还是热得满身大汗,但也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一进我家小区,高树参天,凉风贯面,冷森森地吹出半身鸡皮疙瘩。
今天不是周末,这时候又是午睡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蝉没有叫,四下静得人心里发慌,我下意识一看孟先生,他刚好也朝我望过来。
我们俩一齐笑出来。
他问我:“你笑什么?”
我得意道:“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他不接话,笑容更深了。
一步一挪还是挪到了单元楼下,他停下脚步:“开学见了。”
这话听得人浑身不得劲,我原地转了两步,踢飞了一块长着青苔的小石头:“又不是没电话。”
他领会地点点头:“我到了跟你打电话。”
我怕他买不到汽车票,于是催他快走。
他看了我一阵,说:“那我走了。”
我背着手站在小台阶上,冲他点点头:“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嗯”
了一声,身体却没动,只是拿眼睛把我望着。
我不明所以,但莫名其妙地心慌,催道:“干什么?小心赶不上车,快去。”
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等人消失在树影后面,我才磨磨蹭蹭地上楼去。
走到一半,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转身又蹬蹬跑下楼去。
树丛在地上投下水波般的影子,空气里是草木湿润的腥气,一阵风动,无数蝉鸣由远而近地嘶叫起来,风吹到我额头上时,蝉声也就在我头顶上狂歌高蹈。
孟潜声刚才是不是在等我亲他一下?人早就不见了,那神态却被蝉鸣叫得在眼前鲜活起来。
简直不能想,只要稍微一想,就仿佛有只躁狂的蝉钻进了身体里,薄而有力的软翅嗡嗡震动,震得心尖都痒起来。
晚上九点过,孟先生打来了电话,说是已经到老爷子家了,让我放心。
那时正好外面下暴雨,时远时近的闷雷声在天上拈来捏去,他听到了,让我不要乱跑,就在家里待着,又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堆雷雨天气注意事项。
我在沙发上笑成一团:“那你还不挂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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