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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前行,欧阳倚卧在车上,丫头小心翼翼地挑着火钵里的炭火,微微暖意直烘得人昏昏入睡,听着车外“噼里啪啦”
的落雨声,思绪袅袅,便恍惚又回到了那时:她出生在淅沥的秋雨里,夜幕沉沉,冷风瑟瑟,彼时她还是父贵母尊的极贵之女。
于是娘亲给她取名——楚辞!
是望她知书识达理仪,期她德行兼备具贵女之范。
娘亲说那时夜长雾重,烛火昏淡,她被娘亲抱在怀里,站在大红双喜字的喜堂上时,才知道,自己出生的时刻,正是父亲纳妾洞房花烛的时刻。
于是母亲一怒之下血溅华堂,出生不到三刻,她,亡了父亲。
于是娘亲给她冠上母姓——欧阳!
她遗传了母亲姣好的容貌及掌控乐律的天赋,担负着母亲的希望一日一日挨过十六载寒暑,终于在十六岁那年的夏末,她凭一曲《残阳如血》名动帝都。
随后阔气的老少爷们们为一睹芳容豪掷千金,很快的,关于她才貌双全的艳名便传遍天下,她亦如愿在江陵开起一座教坊,名曰:暗香绮罗殿!
专司培养好舞擅乐的妙龄男女,以供达官富豪娱乐消遣,而她,更是艳名远播的一殿之长,人称掌殿姑娘——欧阳!
“小姐,张员外的小公子捧了百金来为长袖司的香袖姐姐赎身。”
头顶总着两只丸子的小丫头缩头缩脑的徘徊在竹皮雕花的拱门外。
这厢拱门里原是一方不甚开阔的小院,植了许多香卉细草,最适合晒着暖苏苏的太阳绣绣花儿、弹弹琴什么的。
可欧阳向来不是这样贤惠的女子,于是买下这地产的时候便教工匠先拔了花草,后撤了桌凳,直接围着院墙栽了几圈修竹,然后在其中置了一顶芙蓉帐,帐内设着一张贵妃榻并一把矮机,榻上只一床宫纹罗织锦纱,不甚稀奇。
唯那矮机却是件妙物,四四方方不过两尺来长短,竟是青铜雕花镂铸的,八面刻着四季不败之花,花叶相簇间留着层层的缝隙,严冬里只需掀开桌面,内置碳火便可成升温供暖的炉子,炎夏里也只需将碳火换做冰块,又成了祛暑纳凉的利器。
欧阳专程将它从山庄搬了来,在上面摆着一套薄瓷的长颈细嘴酒具,冬日烤火的顺便可以温酒,夏日纳凉的空闲可以镇酒,每每疏夜晴朗闷燥时,她便卸下帐顶的软纱,躺倒在榻上,拥着薄锦,品着美酒,半宿半宿赏着湛湛星空,好不惬意!
便是如此享受了,仍是觉得不够,非教工匠往那石头的拱门上裹上一层竹皮,方觉得不辜负了这竹林美景,随后还要求雕出些美观的图纹方才作罢。
此时,欧阳正置身软帐之中,重重竹叶掩映下,只看得见若隐若现的软帐白纱。
“百金?”
那白纱中传出欧阳清泠的嗓音,透过重重叠叠的叶隙缥缈的不似凡音,“可是你们香袖姐姐要求的?”
“是的。”
那厢沉寂了片刻方传出话来:“虽说百金要赎走红袖司的掌司姑娘是欠了些,但即是香袖自愿,那便去吧,只告诉你们姐姐小心识人、莫要后悔才是。”
“谢小姐好意。”
待到小丫头的脚步渐远,这边欧阳才接着道:“安排云袖任长袖掌司吧!”
“这月已是第三例了,少主,再换下去咱们暗香绮罗便要无人可用了。”
软帐外密密的竹林里响起少女无可奈何的抱怨。
为着隐瞒身份,人前她们都称欧阳为小姐,只有人后,她们才敢尊称一句少主。
“此事,我不说,你们不说,娘亲是不会知道的,”
帐中的欧阳拢了拢薄锦,自顾自斟了满杯酒,猛的仰首一干而尽,方接着道:“况且你家少主不是人么?怎会无人可用?”
“主子,浩浩江湖,没有哪家的少主是你这般亲力亲为的。”
“能者多劳嘛!”
欧阳淡然一笑,转眼又满上一杯。
“那若是少爷过问,婢奴这次该如何搪塞?”
“照旧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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