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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就是第一天。
……
有生以来,陆惟第一次翻墙,第一次偷别人衣服。
但是没办法,染坊里没人,后门上锁,他只能不问自取,换了染坊伙计晾在竹竿上的粗布衣裳,又拿上挂在门边的斗笠随手戴上。
巷子外头,四处都是喊杀声,远远近近,陆惟甚至分不清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他快步离开,低着头,行色匆匆,往城南的方向。
流民军正在城中四处烧杀抢掠。
他们目标起初很明确,就是城中高门世家与富贾大户。
在有人为他们指路的情况下,流民军很快就化身为强盗,拿着武器冲向各个宅邸,遇到抵抗,不由分说就是一顿厮杀。
他们的冲锋固然没有章法,奈不住人多势众,而上邽城里的世家旁支和富户们毕竟不像那些自建坞堡有兵有粮易守难攻的本宗嫡系,很快就被冲开大门,遭遇劫掠。
城内官仓空虚,每日赈济的粮食不过是两碗小米粥,偶尔有几个窝窝头,就这已经算是地方官极有良心,而这些人,家里囤积着成袋成袋的粮食,却不肯捐出甚至是卖出一点。
流民军看见这些白花花的精米细粮,顿时红了眼,加上见了血,凶性上来,后面的场面可想而知。
哭喊声从平日里高高的墙内传出,既有男人的,也有妇孺的。
劫掠已经不限于粮食,金银珠宝也在其列,流民欣赏不来古玩字画,直接一把火放了烧掉。
这场混乱才只是刚刚开始。
劫掠,杀戮,虐待。
积压依旧的愤怒被尽情发泄。
流民军里绝大部分人,毕生都没见过如此之多的财富,他们痛恨拥有财富的那些人,在抱着殊死一搏的心思下,几乎杀红了眼。
陆惟
不打算管。
他单枪匹马,还是逃犯。
路过李宅时,他只是遥遥扭头看了一眼。
雄雄火光,哭声震天。
此地的李家虽然只是陇西李氏的旁支,但也是上邽城的大地主,据说城中一半的乐坊和商铺都是他们家的。
坐拥这样的财富,要说没有凭借李氏的便利,而是白手起家,那是鬼都不信的。
既然占了出身的便宜享尽荣华富贵,那么在别人因此而举起屠刀时,也就不要抱怨自己是无辜的。
陆惟心中几乎没有波动,他很快将视线收回来,继续往前赶路。
天开始下起雪。
不大,飘飘扬扬,落在肩膀眼睑,轻如鸿毛。
当这些雪落入血水时,也很快融化在血里,猩红未被淡化分毫,反倒从各处流淌汇聚,很快汇合成一条更粗长的血河,从青砖缝隙,流向陆惟脚下,染红了他的鞋底。
四处都是这样的红色脚印,分不清是谁踩上去的,路过的百姓面露恐惧,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从一开始看热闹,到现在担心被波及。
但波及是迟早的事情。
当欲望从笼子里被放出来,所有人打开一扇之前从未见过的大门,指望人性就此止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上邽城大半已经乱成一片,只有刺史府等地方重兵把守,流民绕着路走,不敢冒犯,其余地方,就连寻常百姓的民宅,也很快遭了殃。
陆惟心无外物,他的脚程极快,几乎用上轻功,穿梭于街头巷尾的捷径。
没有人注意到他,流民们都沉浸在一种极为亢奋的情绪中,尽情释放自己出笼的欲望,从前他们是任人践踏的人下人,但今日此刻,他们却是能够主宰他人命运的人上人。
过去只能靠在官府临时扎好的大棚下面等候施舍,寻常百姓都不愿意靠近他们,如今这些人摇身一变,能够决定这座城的生死了,从前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如今也只能跪在脚边磕头求饶,这种感觉让流民军如飘云端,难以控制。
忽然,陆惟停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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