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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往西行,过了郑州便到西京。
肃柔原以为自己从没乘过船,这样几百里水路难免会晕船,谁知倒还好。
毕竟是内河,不像江海里那么颠腾,虽到水面开阔处,难免会有些波澜,但经过几日几夜的适应,从最起先的“提心吊胆”
,已经平稳过渡到了现在的八风不动。
杨妈妈说这是因为娘子身底子好,身底子不好的,略一颠荡便撑不住了,雀蓝就是。
这几日雀蓝可是吐得胆汁子都快出来了,瘫在铺板上直哼唧,床前放着一个盆儿,想起来就是一阵掏心挖肺。
关于晕船,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随行的郎中开了几味药,结果却是越喝越吐。
后来只能让她含着姜片,慢慢地,吐着吐着习惯了,有一日症状全消,往来甲板,竟能做到健步如飞。
走水路,如果能够享受其中乐趣,确实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福船很大,风帆鼓胀起来,日行百里不在话下。
一程有一程的风景,从平原水域,走进峻岭峡谷,到达陕州时候,两岸高山林立,船在其中行,恍如闯进了画里,既是感慨江山万里鬼斧神工,又生出一种蝼蚁般渺小的心境来。
最喜欢还是下雨的天气,万道雨箭直射进水里,荡出无数圆形的涟漪。
现在的时节,正是仲春时分,湖光水色应接不暇,气候是融融地,暖暖地,正适宜。
船上的艄公会打渔,风前一网鱼,雨后一网虾,再加上菱角也到了成熟的时候,福船经过郡县城镇时候停下采买一些,这一路的河鲜,吃了个尽够。
肃柔这回带上的几个嬷嬷,其中不乏厨艺绝佳的,很会变着法儿给她做各色的鮓脯。
早前在家时候,她并不十分喜欢吃河鱼,总觉得刺多且腥气,谁知在水上漂泊了大半个月,开始变得无鱼不欢了。
这日做鳜鱼馄饨,看着嬷嬷将鱼肉剁碎,就想起那回赫连颂生病,自己给他做山海兜的情景。
朝窗外看一眼,她托腮喃喃:“不知官人走到哪里了,可进了陇右境内。”
杨妈妈说:“八百里加急,赶的都是直道,不像行船要跟着河流走势,照时间来算,郎主应当快到陇右了。”
肃柔不由轻叹,这人在上京很擅保养,娶亲之后连太阳都不轻易晒,如今日夜兼程赶回去,恐怕不得歇息就要投身沙场……真是辛苦他了。
昨夜她还梦见他,看他骑着战马,挥舞着□□浴血奋战,脸上那种冷漠的神气,让她生出些陌生感来。
醒后想了想,其实那才是真实的陇右世子,只是上京时的受制于人,让他收起獠牙,伪装成了猫。
现在自己是别无所求了,只祈求他平安,所以嫁了个武将,担惊受怕是真的避免不了。
发愁太多,身边的人都看出来了,雀蓝见她愣神,便会招呼她上外面走上一圈,看船行水中,看帆过千山。
将要到河中府的时候,水面终于变得开阔起来,也热闹起来,商船四处可见,还有专事经营水上皮肉生意的花船。
今晚福船在渡口稍作休整,天黑之后便见水面上灯火星星点点,夜风裹挟着浓郁的胭脂香气贴水而来,船妓有一副好歌喉,击打着牙板唱着盛世繁华,也唱着自己的忧伤。
肃柔坐在船舱前,摇着团扇看江面上的星月,又到十五了,时间过得好快。
等再往前一程,水路就断了,要改走陆路。
天气逐渐热起来,乘着马车穿州过府,恐怕不像现在这样惬意了。
雀蓝捧了杏子来,水上多日,果子都断了,这还是先前上码头采买的。
河中府的杏子和小鹅梨味道都不错,照着雀蓝的口味,鹅梨更甜更香,那杏子多少带着点酸涩的味道,并不那么适口,但娘子很喜欢。
“来一个么?”
雀蓝往前递了递。
肃柔挑了一个咬上一口,远处花船上又传来凄凉的吟唱:“花满市,月侵衣,少年□□老来悲……”
忽然哗啦一声响,像是有大物件落进了水里,因相距不太远,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便有人喊起来:“落水了……宋娘落水了……宋娘……”
可是后头的呼救戛然而止,再细听,竟像风过无痕一样,隐匿进了苍茫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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