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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伏在崔戎身边不觉睡去,纷纷杂杂地做了许多梦。
最后他梦见崔戎从床上坐起来,一脸神清气朗的样子,微笑着告诉他,自己的病好了。
他猛地醒过来,发现崔戎就像他所梦见的那样,坐了起来,脸上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
他一阵激动,急急捉住了崔戎的臂,热切地说:“您的病好了?”
崔戎没有答他,目光投向窗外,半晌,说了句没来由的话:
“院中的荷花,可都开了?”
李商隐一怔:崔戎院中没有池塘,哪来的荷花?他嗫嚅着答完,崔戎想了想,说:
“我刚才做梦,梦见身处长安郊外的骆氏亭中,我年少时曾居住在那里。
那里的荷花开得十分美丽,只是不知今年开得如何。”
“等您病好了,我陪您去看。”
李商隐急忙说。
崔戎却没有回答,沉默了一阵,说:“去拿纸笔来。”
“何必急着现在写呢?”
李商隐劝慰道,“明早起来再写也不迟。”
“现在就去。”
崔戎神色坚决,李商隐也不再坚持,就去了。
纸笔取来,崔戎提起笔,但手颤抖得厉害。
他尝试了很久也无法让手平静下来,便将笔交给李商隐,说:“代我记录。”
“臣闻风叶露华,荣落之姿何定;夏朝冬日,短长之数难移。
臣幸属昌期,谬登贵仕,行年五十五,历官二十三……宪宗皇帝谓臣刚决,擢以宪司;穆宗皇帝谓臣才能,登之郎选……臣素无微恙,未及大年……”
李商隐起先平静地写着,崔戎说一句,他便写一句。
但写着写着,心底便有轻微的痛,如涟漪般慢慢扩大。
为什么痛,他说不清楚;那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依旧不愿意去想,却止不住泪水一点一点滴落。
“志愿未伸,大期俄迫……人之到此,命也如何!
恋深而乏力以言,泣尽而无血可继。
臣某诚哀诚恋,顿首顿首……”
铺天盖地的现实袭来,李商隐再无可避。
他扔下笔,伏在崔戎榻边,号啕大哭起来。
崔戎也不再说话。
一老一少相伴着,只是不住地哭泣,在死别之前,除了哭,他们无法做任何事情。
天亮时崔戎去世了,李商隐的泪也流干了。
他平静地替崔戎换衣入殓,又平静地找人来搭设灵堂、迎接吊客。
崔戎在兖州深得民心,前来吊唁的百姓很多,李商隐通宵达旦地戴孝迎接,总不肯去休息。
又过了几天,李商隐准备扶柩回长安,忽听门人说有远客来访,然后不期然地看见令狐绹走了进来。
“为兄不才,新任湖州刺史,正准备去赴任。
听说崔大人百年,便来拜访。”
令狐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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