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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着头喝咖啡,不想有人已经把手伸到我面前,抬眼一看,正是那位章先生。
博延在对面和友人聊得开心,而章太太低着头,十分专注地品尝杯中红酒,似乎也全然没有注意。
我只好站起来,和他步入舞池。
乐曲悠扬缓慢,一个小号手嘟嘟嘟吹得十分动情,章先生挽着我的手,动作是极优雅娴熟的,只是陌生人的手搭在我腰上,有点热。
两人面对面,总要说点什么才好。
他低头看见我衣襟上的兰花,笑了笑,缓缓开了口:“傅太太这朵兰花很香,可惜颜色不大好。”
兰花是蓝色,而我这天穿一身翼纱旗袍,也是水蓝色。
博延在吃穿上颇讲究,从来大手大脚,不肯退而求其次,这身旗袍暗花镂空,我总觉得是太奢华了。
章先生语气闲适,可有可无地说:“傅太太这样的身段肤色,配钻石才好。”
我不习惯这样的对话,脸上冷了冷。
他微微一笑,几步把我推入舞池,转一个圈,又拉回来。
我改变话题:“听说章先生也是永平县人,怎么章太太却没到过永平?”
他低头一笑,像听到一件意外的事,顿了顿,说:“我在永平住到十八岁,就到省城来读书了。”
那只搭在我背后的手轻轻一托,我便在五颜六色的灯光里弯下腰去,一霎那又被他拉回来,听他在我耳边缓缓说:“总听说南岛出美人,现在看来,该说北岛才对。”
幸好这时候舞曲一变,旁边有另一对舞者转着圈过来,我才站稳,已经被博延拉回到身边。
他把章太太送到章先生手里,笑着说:“章先生不介意交换一下舞伴?”
章先生了然地笑,点头致意。
从鑫鑫饭店出来已过午夜,我们挤在一辆三轮车上,赶回家去。
寒风刺骨,路灯一忽儿明亮,一忽儿黯淡。
博延伸出两只冰冷的手,伸进我大衣里搂住我,笑嘻嘻地说:“抱云勾雪近灯看,妍处不堪怜。”
我嫌弃他的浓词艳赋,也嫌弃他的手冷,没想到真的下起雪来,雪花三三两两从空中飘落,无声无息,落在我手掌心里。
我在心里感叹,今冬的第一场雪,这一年又要过去。
冷不丁他靠过来,狠狠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轻笑一声,在我耳边低低说:“下次我们在家里跳。
我看,还是把你藏在家里保险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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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同归(2)
我去鑫鑫饭店的次数毕竟还是寥寥。
博延说要和朋友谈生意,不得不多去几次。
我不知道博延与人谈的是什么生意,大约还是贸易和运输,据说现时今日,正经贸易已经很难做,如果定要谈贸易,除非是私运什么东西,若不是有人打通关节,都是极危险的事。
因此我并不意外,事情不顺利,博延回来越来越晚,有时候酒气冲天,有时候沉郁烦躁。
过了年二月间,博延和我讲,现在的住处租约到期,他另找了地方,打算搬家。
新住处在东城的东塘街,巷子深处,楼下是银行职员一家六口,隔壁是女校的先生和新婚妻子,清早醒来,卖豆腐脑的就在楼下吆喝,所有人到巷口的水龙头下排队接水洗脸。
记得原来博延是有一部汽车的,结婚时就已经没有了,我猜想大约是卖掉了,所以搬家时雇了几个工人来搬。
新家地方小,佣人也辞退了几个,只剩一个帮忙烧饭干粗活的张妈。
博延说:“地方是不如原来的宽敞,好在离你舅舅家近,也方便他们来看你。”
舅妈只来看过我一次,倒也没有向我再要钱,只是撇嘴环视四周,很不以为然的样子,最后哀叹:“肚子还没有消息?唉,这样要等到何时才能回南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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