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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微渺,她布满细纹微微凹陷的眼窝在耸动的光晕间暧昧不明:“雪已经停了,去时留下的痕迹,无论步履车辙皆被一片苍茫掩盖,阿愔可以只当从未离开过绿绮别馆。”
“芸娘。”
虞愔扶住葛芸的手,自己褪下裘衣,整个人从一身淋漓复又变得清洁孤远。
她的手很凉,但眼神很清冽:“捷报绝非白鱼入舟,虞氏所建立的累世功勋,在大齐天子眼里终于到了不堪重负、一夕坍塌之日。
今日我见到名义上的虞家人,他们为了虞氏尊荣,哪怕如镜花水月,亦可以断臂、可以受辱、可以轻易默认婚姻。”
葛芸眼中不忍,几次想要打断她的话,可虞愔仍坚持说下去:“虞氏宗祠里供奉着上百牌位,他们可以,虞愔也可以。”
“阿愔,我从小教导你安安分分留在绿绮别馆,抚琴读书,万不要涉足政治。”
葛芸说:“阿至一直没睡,你说的话他都听得见。”
“芸娘,您还记得当初收养我时的情形吗?”
她的目光依旧如坚冰一般皓远。
葛芸无限怅惘,那时的情景,她枯坐于凉阶薄雪之上,春雪似霰,建康细柳如烟,她怎能忘呢。
景辰十七年她叩别南后领命出宫,于建康城一间医馆治疗多年落下的腿疾。
大夫切(一种诊断手法)骨后开了疏散膏并几帖草药,嘱她两旬后再来。
她再来时,苍穹落雪,医馆门口坐了个年幼的女童,眼神空濛,只伸出粉嫩的小手,看春雪在掌心转瞬消融。
宫闱里,宫人间也不乏这样的冤孽,看模样,大抵也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只是这女孩儿粉雕玉琢,身板瘦削,襟前还压着个银打的长命锁,似乎出身富贵人家。
不须罹粟米之艰,又何苦如此狠心。
葛芸哀叹,走上前去为女童撑起一把油纸伞。
小女孩偏头看来,白皙的小脸上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瞳仁寂凉,与天外飞雪是同样的无情之物。
“为何…为何将你一人遗落在这儿?”
葛芸问。
“因为我不再有价值。”
小女孩说说话时,眸中全是飞雪倒影,没有自怜自伤,只有固执倔强的坚持。
昨日,她生母离世。
七年前,母亲生她难产,血洇湿整床被褥却执意保她。
可虞氏家主用槊抵住大夫脖颈,喝令他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母亲的性命。
她在一场生死抗争中降世,最终母子平安,然自出生之日起便带有不足之症,母亲更是从此元气大伤,终日卧床休养。
她倒宁愿自己死了,也好过在虞家七年,受尽冷眼。
这具投胎在将军府的身子,偏偏提不起枪、持不得剑,一年四季凡清晨入夜,都冷得如坠冰窟。
医师断言她活不过十八岁,相书亦云她凉薄乖骞,难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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