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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前世她身死之时,谢策正在荆州为二叔治丧。
故而从那场变故发生一直到她跳崖,堂兄都没来得及赶回金陵。
谢澜安便也无从得知,谢策看到她是女子后会作何想。
她却也坦然,落落起身,一如从前的礼数对谢策一揖,算是打招呼。
谢策朝这快要认不得的女娘深视几眼,神色复杂,唇齿启合几次,最终也没问什么,转身挡在她身前,“站在我身后。”
谢澜安一愣,跟着便笑了。
她眼中流露出为数不多的暖意,拍拍阿兄的肩膀,上前与他并肩,“没事,我应付得来,阿兄先坐吧。”
允霜又搬来一张莞席,谢知秋见情形不对,忙道:“阿策,你可看清了!
便是这女娘窃占了你的位置,不然此刻统管家族的便该是你——”
“三叔莫急,话不是这样说。”
谢策不受挑拨,心平气和接过话,“谢氏家学渊源,长辈对子侄们向来一视同仁,不讳庶孽,先伯考在世时对小侄是如此,家父对含灵亦是如此。
所谓家主,自然有德才者居之。”
他看了谢澜安一眼,“含灵乃我手足,兄弟是手足,妹妹难道便不是手足了吗?诸位长辈人多势众,来针对她一人,岂非有违慈爱之道,过于咄咄逼人。”
“哦?”
对面的五叔公长长沉吟一声,目含精锐光芒,“看样子,二房要掺和此事?如此说来,是不是二房早就知道谢澜安是女,却帮着隐瞒?”
他转向谢澜安,笑意轻蔑:“老夫知道,你三日前向外发了两路飞书,是写给你荆州二叔求援的吧?
“小娃娃年轻,到底心存妄想,莫说你二叔父,便是你阿父今日起死还生,生出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小辈,他也要跪在这里忏悔!
也要听候我们族中长老的发落!”
此言狠绝诛心,连谢策都变了脸色。
谢澜安听后,却只轻描淡写地一叹:“死人活人,亡父家母,都被你们编排遍了……”
这神色冷恹的女子,看似顶了张青春年少的皮囊,愈是清冷愈是出尘,实则骨子里却是个神魂销磨上百年的主儿,对于别人故意的激怒,提不起什么劲。
眼前芝麻绿豆点烂事,比起九州战火,山河破碎,又算得了什么。
“要我卸任可以,先把公账交接清楚。
五叔公喊得最欢,那么就从你开始?”
谢澜安不兜圈子了,用扇端在案上的账本一敲,单刀直入:“我管家一年,清理账本,发现五叔祖名下的田产数目有差,多出百亩没有上报宗族。
其中两顷,是侵占了旁支亡故的清字辈的产业,我没说错吧?江左的南渡世家最重宗族一体,荣辱共当,是以每个家族都有本支出钱接济贫困旁支的举措,为的便是本固枝荣,咱们谢氏传下的规矩,更为如此。”
五叔公脸色一黑,“竖子——”
“按亩数交账,每年应是两万钱,五叔祖的侵田之事在我出生前便有,算二十年,便是四十万钱。”
谢澜安不给老头子插口余地,“这只是其中一笔,我这个人呢,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记性还不错,公账上的一笔两笔都记得。
你们纵使收走我管家之权,逐我出门,那也无妨啊,只是我失意之下出去乱说一通,家丑外扬,也未可知。”
谢知秋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敢威胁他们。
不过看五叔的脸色,谢澜安所言不会是真吧?
谢知秋将信将疑地想,难不成五叔当真占了田,还赖本家的钱?这事连他都不清楚。
五叔公气得两只袖管发颤,同时不可思议:谢澜安口中的这桩陈芝麻烂谷子,已是多年前的旧事了,那些田产的首尾,早已抹个干净,实打实已经归入他名下。
这小儿才接手管家一年,怎么可能查出这笔账?
他哪里知晓,前世的谢澜安也是在做了家主三年后,在一日偶然清账时,才发现这笔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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