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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宴秋战栗不已,他突然暴起,发狂地揉碎了掌中的硕大芙蓉,然后一口撕下,利齿挫动,用力咀嚼——
不,不!
还是一样的!
除了尖锐的苦涩之外,再无其他。
淡红的汁水顺着他苍白的嘴唇淋漓流淌,孔宴秋冲进侍从的队列,将那些年轻雀鸟吓得手脚发软,哑口无言。
他仔细闻过所有的玉瓶花盆,他的鼻腔里旋转着各种各样的小小奇迹:兰花香气淳正,月桂甘美馥郁,蕙草清淡纤巧……他跟着再闻过水果或浓或淡的甜香,松木有脂肪般的淡香,薄荷冲得鼻子发凉,檀香醇厚柔软,竹枝掰断的味道则清冽得像是泉水,潺潺流过鼻尖。
……解开了。
自从出生起就被封闭的五感,居然解开了一种!
世界向孔宴秋敞开了一扇奇异的大门,从前他徘徊在紧闭的门外,哪怕绞尽脑汁,也无法想象出门内的景色究竟是何等模样。
现在这扇大门忽然开启,于是洪水般恢宏混杂的气味,以及气味所携带的繁多信息,全一股脑地向他涌来,誓要将他淹没、冲垮。
业摩宫的禽鸟目瞪口呆,噤若寒蝉地望着一个突然疯了的孔宴秋。
他们看他飞上飞下,到处嗅闻不同的地方,除了花啊草啊的,连宫殿上边的屋脊铜兽都不放过。
这些禽鸟认识孔宴秋百年之久,从未见他如此失态,状若癫狂。
“难不成,是被金曜宫的老孔雀打坏脑子了?”
孔宴秋不管底下的妖鸟如何看自己,偌大的业摩宫,他在其间发疯地尝试了一圈,最终失魂落魄,难以置信地跌坐在御座之上。
……这张椅子闻起来是冷的,他恍惚地想,侍从勤于擦拭,日积月累,因此它也染上了一种皂角和乳脂的淡香。
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嗅觉怎么会突然解开,恢复正常?
孔宴秋后悔了,他不太了解这种迟来的,含糊的情绪是什么,他只是突然想到,自己不该那么快杀了讹兽。
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事,只要讹兽还活着,总能挖出一点蛛丝马迹可供探查。
但现在它死了,被烧得魂飞魄散,连头尾都分不清,自然失去线索,使人无从查起。
“去找。”
他沙哑地下令,“我失踪这段时日究竟落到了哪里,又是和谁待在一起……给我找!”
孔宴秋拼命回忆,在脑海中搜寻被烧得残破的记忆,他试图从这些碎片中拼凑出线索。
那很有可能不是他的臆想!
也许真的有一个人,真有这么一个人,他梳理过他的羽毛,为他擦汗,润湿他的嘴唇,悉心照顾他,甚至夸耀他翎羽光华,美丽非常……
我漂亮吗?孔宴秋茫然地想,什么才是世俗定义的“漂亮”
?
他的世界里,向来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那些万众称誉的美人美景,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堆杂糅的线条。
世人说孔雀华美艳丽,孔宴秋自知身带异色,无法与那些“辉煌灿烂”
的蓝绿孔雀相比;世人又总对他避之不及,言谈间多有畏怖恐惧之意,于是孔宴秋也明白了,自己应当是面目可憎,丑陋不堪的怪胎。
真的会有人用“漂亮”
和“美丽”
的字眼,来形容我吗?
孔宴秋的心头发颤,他分不清这是什么情绪,是害怕,忐忑,怀疑,还是逃避?抑或是深重的渴望,埋藏在一个年轻又苍老的灵魂深处。
底下的凶禽哪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概吓得不敢吱声,生怕这个煞星是魔怔了,搞不好下一秒就要拿火烧死他们。
此时一听见孔宴秋的命令,赶忙像得了免死金牌一样,先慌里慌张地应了一声,接着便不管不顾地挤出宫殿,迫不及待地飞上天空。
成百上千只大妖呼啦啦地散出去,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孔宴秋还坐在原处,呆愣地出神。
与此同时,大荒落雪浩荡,被孔宴秋惦记的那个“神秘人”
,正恹恹地瘫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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