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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怔了下,发现自己之前好像见过他,正是那天从萦阳侯府回来,在潘楼前看见的那个年轻人。
赫连颂也朝她望过来,探究地打量了她两眼。
因为移灵的缘故,她一身男子的打扮,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但那脸颊在日光下却白得通透,白得没遮没拦。
儿时的厌恶延续到现在,他看见那双眼睛里浮起隐约的轻慢之气,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担心她又冲过来,闷头顶他个倒仰。
还好,人长大了,行为举止也更合乎大家闺秀的标准,至少不会像儿时那么莽撞了。
他一直知道她,在禁中当了十年的女官,所以上京贵女圈子中从来没有她这个人存在,却在今日,从天而降。
他的眼神轻漾了漾,避开了她的目光。
一切还在继续,入庙仪的最后一环是祫祭,需把龛座移入太庙内,供奉上神案。
太常寺礼官抬起龛座进入戟门,正使执笏引领六品上官员入内,他能感觉到芒刺在背,但依旧矜重挺直了脊梁,稳稳地,亦步亦趋地,协助正使护持着神主灵位,正式进入太庙。
戟门外,众人还不能离开,顶着热辣的大日头,等候太庙内设馔、彻豆9,直到听见里面鸣鞭,这场大典才正式进入尾声。
王公大臣们依次退出太庙,在戟门外再行三叩礼,复退到三出阙外,然后就可以各自回家了。
一时场外人头攒动,纷纷忙于寻找自己的车驾,那场景,简直像上京科考的放榜日。
张规和张秩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们在家送罢了灵位,还要随仪仗入太庙恭迎,大礼散后找到两个孩子,张秩抬手指了指,“马车就在前面。”
肃柔嗳了声,正要举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了声“留台”
。
回首望,日光大盛下,那人从三出阙前的阴影里走出来,满身的尊贵风仪,远远朝这里拱了拱手。
肃柔见状退后一步,向伯父和叔父欠身,也不需多言,长辈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张规点了点头,“让三郎先送你回去。”
言罢转身对赫连颂拱起手来,笑道,“今日辛苦王爷,大典功德圆满。”
赫连颂缓步而来,张家姐弟却匆忙离开了,他也不介意,坦诚地对张规道:“侍中配享太庙,还了我多年的夙愿。
蒙官家恩典,今日命我协理入庙仪,总算让我为侍中尽了一份心。”
张规和张秩听他这样说,不由对望了一眼。
这些年彼此虽然同朝为官,交集却并不多,即便有些往来,也是公务上的牵扯,从来不会谈及私事。
赫连颂这人,如一柄雕工精美的利刃,轻易还是不要结交为好。
官场上惯用的太极手段,张矩也打得很漂亮,便道:“王爷有心,如今人已经配享太庙,虽然身故,朝廷与官家没有忘记他,他在九泉之下也得安慰了。
十二年转瞬即过,还请王爷勿要再牵挂。
将臣奉命在外,生死本就难料,王爷若是因此耿耿于怀,反倒令我张家满门不安了。”
赫连颂略沉默了下,颔首道好。
故人的事办完了,生人之间好像也该走一走人情了,便又笑着说:“鄂国公驻军河湟,今日刚还朝,河湟是陇右辖下,我和几位指挥商议过后,打算在方宅园子设宴,为鄂国公接风洗尘。
我听闻二位和国公交情匪浅,正好趁着机会大家聚一聚,就不具拜帖了,我亲口诚邀留台和连帅,还请赏光。”
这样的宴请,倒真不能推脱,官场上盘根错节,人脉是很需要维护的,既然人家诚意相邀,你就要懂得从善如流。
“一定一定。”
张规笑呵呵应承了。
张秩也凑了个趣,“上月一位好友从郢州回来,给我带了一壶叫‘汉泉’的美酒,我一直没舍得喝,今日正好借花献佛,大家畅饮三杯。”
赫连颂脸上笑靥加深,嘴上应承着,眼波流转望向张家儿女离开的方向。
那辆马车慢悠悠,往御街上去了。
他不由微叹,想必张家的女儿,此刻正在心里咒骂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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