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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子从中路上行来,一身王爵的冠服,袖襕与膝襕绣满金丝云龙纹,愈发衬出尊贵的气度。
到了堂前,肃容向长辈们长揖见礼,复叉手对太夫人道:“颂今日奉父母之命,前来迎娶小娘子,两家好合,天地共庆。
小娘子自小受祖母抚育,颂得祖母割爱,今后必定珍重善待小娘子,以报祖母恩情。”
太夫人舒眉说好,心里虽怨怪他算计了这场婚姻,但事到如今,终究是以和为贵了。
后廊上,屏风帐幔搭建出一个小小的行障,里面是端坐马鞍上的新妇,因远处灯火大盛,娉婷的身姿影影绰绰投在幔子上,那剪影端地秀美窈窕。
傧相将带来的大雁送到赫连颂手上,这就到了亲迎中重头的奠雁礼环节。
张家年轻辈的兄弟早在行障那边等着了,这头的赫连颂一鼓作气将雁扔了过去,大家乱哄哄一拥而上接住了,拿五色丝线缠住了雁嘴,再一抖红罗把雁包裹起来,等昏礼之后再放生。
然后便是新郎子此行最期待的撤帐,赫连颂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见到她了,前日登门,竟然被拦了回来,门房客套但坚定的告诉他:“婚前三日,二娘子不与王爷相见,这是遵旧俗,还望王爷见谅。”
他是好不容易才忙完了手上事务,一结束便兴冲冲赶来的,谁知吃了个闭门羹,不免有些失望。
但失望归失望,既然是旧俗,该遵还是要遵的。
他只好怅然回去了,在家点灯熬油消磨了两日,终于等到今日亲迎,知道她就在那小帐里等着,便愈发急切地想见她。
好在张家的姑嫂姐妹不像别家那样爱作梗,很快命女使撤下了行障前的屏风,赫连颂进入帐中,一眼就见肃柔盛装坐在那里,身形他认出来了,正是她没错,但面前因有纨扇遮挡着,不能看清面容。
他上前去,轻声说:“娘子,我来迎娶你了……”
那微微颤动的声线让她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虔诚地期待着这场婚姻。
可她似乎不为所动,团扇依旧遮挡着脸,他只好央求,拱手道:“娘子却扇吧……请娘子却扇……”
央了半晌,终于纨扇还是撤了下来,他一见她便笑了,这个朝思暮想的姑娘,金装玉裹之下容色惊人,上京怕是没有哪个姑娘能与之相比了。
只是她满脸肃穆,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一眼,他想这一定也是昏礼当日的规矩,新妇庄重之余,更要掩饰害羞的情绪,所以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自己也要尽力配合才好。
于是两个一本正经的人从行障中走了出来,由头至尾居然不带半点交流。
跟着赞礼先辞过家庙,再到堂前向长辈行礼。
长辈们自然叮嘱自家女儿小心顺从,收敛脾气,肃柔一一应下,然后叩拜道别,重新执起纨扇,由陪房女使搀扶着,走出了前厅大门。
大红的地衣铺了一路,引她走向另一段人生,她一步步迈得端稳,但说不清心里是种什么感觉,不舍、委屈、憋闷、气恼……五味杂陈。
身边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原形毕露了,依旧温存地安抚着,说:“娘子别紧张,王府没有公婆要拜见,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过去做你掌家的主母。”
肃柔没理他,昂首前行,那脊背比朝堂上司仪的礼官挺得还要直。
他不太懂,难道坐帐之前新婚夫妻是不能说话的吗?她不开口,自己也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她的步调行事,待陪房的女使婆子将她搀扶进车辇,自己才翻身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嗣王府进发。
王爵昏礼,自有禁中钧容直吹打奏乐,营造声势,不像寻常百姓家办喜事,有障车的人中途设路障,讨要酒肉财帛。
从旧曹门街到西鸡儿巷,一路燃灯,一路畅行无阻。
等迎亲的队伍到了嗣王府门前,禁中派遣的女官上来主持“转毡”
,新妇子的双脚是不能沾泥地的,下车踩过的毡席掀起来,再放到前方,周而复始,直至将人送入新房。
终究身份非比寻常,也没有公婆压制,用不着像其他新妇一样拜猪圈、拜灶台。
肃柔进了新房便坐帐,听见外面忙着拿草席盖井口,拿粟米填石臼,那些纷乱的琐碎,都不和她相干。
不多会儿新郎子进来了,在她身旁坐下,闺中的却扇是见郎子,到了夫家的却扇,就是见宾客家人们。
礼赞吊着鲜亮的嗓子高唱:“闺中红颜如舜花,朝来行雨降人家,分明宝树从人看,何须玉扇遮容华。”
面前的纨扇移开了,来凑趣的贵妇女客们到现在才看清新妇的容貌,一时啧啧赞叹。
早前就听说张家二娘生得极美,今日得见,可说明艳照人,有倾城之貌啊。
当然见过了新妇,大家就该识趣退出婚房了,新人还得同牢合卺,有一番大礼要行。
禁中女官上前来,捧着同牢盘,给新婚的夫妇一人喂上三口肉饭,然后由一双小童捧过金银盏子,礼赞含笑引领,“请王爷与王妃同饮合卺酒。”
肃柔捧起酒盏和他对饮,甜甜的酒酿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心里的那点不耐烦,暂且得到了平息。
赫连颂望向她的时候,满心满眼的爱意遮掩不住,心里只管感慨着,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娶得她进门了,从今往后夫妻同进同退,自己终于再也不是孤身一人,在这上京也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望着她,其实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但碍于边上还有执事的女官和礼赞,加上外面宾客都需要他招待,便隐忍了下道:“我先去回礼,很快就回来。”
他恋恋不舍地出了门,肃柔透过半开的月洞窗,看见他快步上了木廊,走一程回望一眼,不过四五丈远,足回了七八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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