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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沔水救了人的事情,我不敢告诉崔颢他们,怕他们责怪我不顾自身安危去救别人。
因此,我在外闲晃许久,直到衣衫头发全都干透,才回了我们在汉中的邸店,代价便是不仅差点犯了宵禁,当晚还发起烧来。
在榻上辗转难眠,我反复自思:我水性寻常,为什么要冒险跳河,救那素昧平生之人?
或许是因为我遥遥看到了他喝酒的样子罢。
那个人容姿甚伟,饮酒时意态豪壮,俨然以酒为友朋。
那种姿态,和李白有种莫名的相似,亦与李白一样令人心折。
而至于他说他是通州刺史,我却不放在心上。
毕竟我救人也只因一时冲动,难道还要图什么补报不成?再说句轻狂些的话,我的养父裴公过两年便要拜相,因为上次的变文事件,李林甫的儿子也欠我人情。
若要政治靠山,我也有了,何必贪图其他?
反倒是他问我家在何处,不免拨动情肠。
这一路我与诗人们日夕相处,既时时觉得自己是个地道的唐朝人,又经常作为一个21世纪的来者,想到那即将席卷而来的历史浪潮。
我究竟是哪里人?
夜浓如墨,暗绿窗纱时为微风轻轻扣动。
阶前的槐花不时坠落几瓣,如飞絮无声。
几日后,我们过了汉中、金牛,到了三泉县,沿嘉陵江顺流而下。
弃舟登岸不久,便到了剑门关。
蜀道难,是真难啊!
峥嵘崔嵬,仓山隐天,岎崯回丛……一切形容蜀道之难的辞句,都绝对没掺水分。
登上剑阁时,休说王昌龄了,连我也怕得想写遗书。
我想象日后安史乱时,皇帝李隆基仓皇出逃至蜀中,“云栈萦纡登剑阁”
的凄惶模样,心中戚然。
史载王维因在皇帝出逃时扈从不及,而为安禄山军队所执,被迫受了伪官,此辱成为他人生最后几年无穷愧悔的来源。
我一人之力不能扭转历史,却也要守护我所在意的人们。
我暗暗发誓,到时要让王维及时追上皇帝的车驾,也要让死于乱军中的王昌龄尽早避难。
而至于崔颢,他去世较早,逝于天宝十三载,倒是不必赶上这场大乱了。
我想到崔颢也要离我而去,只觉酸楚难当,不由得趋前几步,拉紧了他的衣袖。
又过数日,我们总算到了成都。
成都确如左思《蜀都赋》中所写,是水陆所凑、丰蔚所盛之处,“栋宇相望、桑梓接连,家有盐泉之井、户有橘柚之园”
。
这座城市虽与长安、洛阳二京的庄严宏丽不同,却也别有一番既丽且崇的丰盛风流。
锦江两岸人烟繁盛,高轩临山,绮窗瞰江,比屋连甍,千庑万室,人行江畔,犹若身在图中画里。
剑南节度使张敬忠素性爱才,听说王昌龄等几位顶尖诗家来到成都,不仅亲自批下文书,令王昌龄的搜书计划更加顺畅,又邀我们住到他宅中,更设宴相请。
席间他笑道:“当年读到王十三郎‘拔剑已断天骄臂,归鞍共饮月支头’的句子,只觉慷慨壮烈,心下起敬,又得知王十三郎作此诗时只有二十一岁……真是后生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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