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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以后,空中只余一点残雨游荡。
舒明德的贴身书童阿恪坐在游廊的条凳上,垂点着脑袋,听着雨打芭蕉簌簌之音昏昏欲眠。
这便是服侍小郎君为数不多的缺处。
因着小郎君得宠,他的吃穿在满府下人里也是拔尖的,只有一点不好——
小郎君念书刻苦,每日必读至子夜方才入眠,累得他每每作陪至此。
阿恪看了眼灯火通达的内室,内心估摸了时辰,觉得舒明德还要些时候才会传唤他进去,于是把脸往臂弯里一埋,预备小憩几息。
半梦半醒间,他忽瞥见一窈窕少女倚着一笼纸伞,手拎一把绢白题字的灯笼,跨过苔痕弥生的月洞门朝此处飘来。
他起先并不在意,只说怪道今夜天上无月,原是太阴仙子偷下了凡间。
直到少女立在了他跟前,一身微凉雨雾朝他渺来,他才骤然惊醒。
“二、二姑娘。”
阿恪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舒芙并未深究他渎职打盹的事,将伞收拢倚在墙根,对他温声道:“幺郎还未睡吧?劳你进去告诉他一声,就说他托我写的东西我已写好了,现在给他送来。”
阿恪连连应好,转身进了内室,不多时又探出头,将舒芙请了进去。
舒芙一进书房,一团书香墨暖扑面而来,洗却了一身凉意。
舒明德见她来,心中雀跃不已,连忙给她拉了张圈椅,又吩咐阿恪取些热茶过来。
小郎君坐在她身边,语气亲昵:“阿姊来得正好,我才写完那篇策论的初稿,还请阿姊斧正一二。”
说着,他将自己案上一迭写满了墨字的白鹿纸递到舒芙手里,又从舒芙那里接过了她带来的纸稿。
舒芙将那几张纸攥在手里,想起临出门前,占摇光一路从西间跟她跟到了门口,语气幽幽地叮嘱她即去即回,有那么一瞬想婉拒了舒明德。
但幼弟的眼神实在诚恳,学问上的事又的确不可轻放,于是她强压住心底的波澜,专心看起他的策论来。
舒明德文才委实不差,行文间半点看不出十岁幼童的稚嫩,观点鲜明,例证有力,即使放到人才济济的岚山书院也应是中上游的好文章。
舒芙看罢,真心赞道:“你写得很好,我没有什么要改的。”
她又速读了一遍,惊喜道:“而且,我们两人的观点竟有这样多相似的地方,这便是姊弟间的心意相通么?”
舒明德此时也看完了舒芙的文稿,听她这样说,不由心生些许羞愧:“不,我策论上的主论点是长姊与我说过一通的,真要论起来,还是阿姊和长姊更加相通。
不过,阿姊写的这篇更好,许多看法更加犀利,且容明德觍脸,取几段阿姊的观点,将文章精调一番。”
舒芙自无不允。
舒明德得她允诺,当即拿笔蘸了墨开始书写,才写了两行,他突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女道:“阿姊好生厉害,我与同窗们交谈了半日,又得了长姊妙口蕙心的点播,回来后冥想了昼夜才能写出这些东西,阿姊用了一个午间便写成了。
倘若阿姊是男子,定要将我们满书院的儿郎都比的面上无光了。”
舒芙听言,眼睫微动,唇线紧抿,一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舒明德赞过以后,复又埋首下去修订文章,未曾察觉对案的少女已悄然站起身,行至了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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