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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倏亭不知道戴英感受到的是哪种疼痛,但是无论哪种都不会比其他种类轻松多少。
明明戴英理应得到命运最好的馈赠,明明一切磨难都不该加诸在戴英身上——梁倏亭爱惜戴英,爱就是会让人产生任性且荒谬的愿望。
“疼就叫出来,不要忍耐。”
戴英的脸几乎全埋进了枕头里。
梁倏亭怕他呼吸不畅,就将他的脸捧住,面朝上转动。
看到他藏起来的脸,梁倏亭一瞬僵住,手背上的青筋不自觉鼓起。
枕头上洇出了一大片水迹。
戴英疼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眼神涣散,汗出如浆。
急转直下的夜晚,一人苦苦忍痛,把呻吟藏进枕头;另一人沉默作陪,跟着感受到揪心般的幻痛。
将近凌晨的时候,戴英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呼吸也平缓了下来。
梁倏亭轻轻叫了声“戴英”
,问他感觉怎么样,他对梁倏亭笑了笑,说:“我好了。”
梁倏亭问:“为什么会疼,诱因是什么?”
“不知道啊。”
戴英回避了这个话题,伸手去够放在床头的水杯,一下子没够着。
梁倏亭帮他拿过水杯,送到他唇边喂他喝。
“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
戴英很无奈:“我把我的电子病历发给你,你可以研究一下。
没什么诱因,只能说很多年都会有幻肢痛是低概率事件,不是零概率事件,总有人倒霉,而我正好是这个倒霉的人。”
梁倏亭望着戴英,陷入一段压抑的沉默。
他为今天过于放纵的性爱感到后悔。
更后悔他让戴英不经意地看到了一枚钻石耳钉。
他很少为什么事情后悔,因为他做事向来谨慎妥帖。
对待戴英,他本该一如既往地谨慎妥帖。
即使戴英说他的幻肢痛没有什么诱因,但按照常理思考,戴英应该要避免过度劳累和刺激。
戴英疼起来仿佛意识都要逃离肉体。
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疼吗?疼过几次,有多难过,有多无助?
他说他看过很多次医生,他都是在经过怎样的折磨后走进医院的?有人陪他去吗,有人帮他缴费办手续,有人哄他照顾他吗?
时间再往前推。
大二那年刚刚十九岁的戴英,在车祸中同时失去母亲和半条左腿,他有多痛?术后残肢还没恢复,他的幻肢痛是不是比现在更加严重?那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谁?那个人有能给他足够的支撑吗,有耐心搀着他陪他重新站立起来吗?
修养两年再支着假肢返回校园的戴英,怎么适应突然的转变?他会不会被压力击垮,会不会无法融入新的集体,会不会觉得自己游离在人群之外是个异类?这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又是谁,有没有给他足够的鼓励和关怀?
梁倏亭一瞬间可以问出上百个问题,但是确切的答案仅有一个。
不是他。
陪在戴英身边的人不是他。
苛责过去那个放弃挽回友情的少年梁倏亭,没有道理也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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