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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听说戚氏好像不认他了,就连他往日最敬重的老师名士周冶也和他断了师徒之情,临死之前都不肯认他这个学生。”
“呸,那是他活该……”
后面的话荀远微没有留心去听,因为她在转头的时候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戚照砚只是穿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山矾色襕衫,连襥头也没有裹,头发单单以一支玉簪挽着,此时正坐在窗边,离那群士子不远的地方,神色淡静,似乎早已对这些议论声习以为常。
瘦削的腕骨随着抿茶的动作露出来半截,茶杯里升腾起的热气渐渐氤氲了他的面孔。
霜雪照襟,鸟雀尽藏。
荀远微忽然有些不忍,她不由得想起,三年前也是这么个大雪纷纷扬扬的冬天,自己去大理寺的直房里看他。
那时他身上伤痕斑驳,手里还握着周冶割下来的半片袖子,一句一顿地问自己:“长公主殿下,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不是在救我,这是在给我的后半生都判了一场凌迟?”
所以,自己那时真得做错了吗?
真得应该让他死在奚关外还是应该让他死在大理寺卢峤的严刑拷打下?
她不由得看向对面的李衡,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李衡停下了动作,方才那些士子议论戚照砚的话他也都听到了,于是很认真地想了想,道:“末将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末将只记得三年前殿下将他从奚关外捡回来的时候,他几乎丢了半条命,殿下平日里便爱兵如子,看着他死在面前的事情,殿下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是,在奚关外捡到戚照砚的时候,他浑身是血,眉骨覆血,满脸沧桑,不知被扔在那片荒芜之地上多久,又眠风宿沙了多久,若不是因为探过鼻息后,发现他还有一口气,荀远微真打算喊人给他收尸了。
那时候谁知晓他是戚照砚?
荀远微当时就近将他带到了檀州城,找了城中的郎中来诊伤。
那时他单薄的衣裳几乎已经和伤口粘连在一起了,郎中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勉强用剪刀将那件残破不堪的衣裳剪碎,使之和伤口分离开来。
深深浅浅的伤痕几乎遍布于他全身,伤口叠着一层又一层,远微隐约能分辨出来,他身上那些有些淡化了的伤口是刀伤和箭伤。
还是下人将他脸上的血污擦洗干净,檀州知州来,才认出这人是戚照砚,半年前奚关檀州一战时的行军司马。
行军司马不是一般的兵士,他又出身东海戚氏,作为唯一的生还者,于公于私,荀远微都得带他回京城。
荀远微把戚照砚捡回来的第五日,他终于醒了,郎中说是捡回了一条命。
哪知人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远微:“为什么救我?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
荀远微听见他有些干哑的声音,随手从旁边给他倒了一碗水,道:“旁的事情你不要管,等你身上伤好些了,我会送你回京城,回戚氏。”
戚照砚抬眼看着她,并没有接那碗水,喃喃了句:“戚氏。”
他落下这两句后,又将自己的掌心翻上来,盯着看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一瞬,荀远微只觉得从他身上看到了萧瑟凄楚,与如今的疏落苍凉并不一样。
远微一时有些走神,忘记收回落在戚照砚身上的目光,而显然戚照砚也朝她看了过来。
隔得太远,远微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瞧见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子上,便敛衣离开了。
甚至没有问伙计多少钱,动作熟稔到仿佛来了很多回一样。
荀远微看见后,没有等李衡,直接朝门口而去。
鬼使神差的,在朝戚照砚投去探究的目光时,远微很想知道他这三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又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的,周冶又是因为什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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