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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远微忽然意识到戚照砚这或许是在套自己的话,便道:“你还真是能言善辩,到底是周冶教出来的学生。”
提到周冶,戚照砚的眸色便黯淡了些。
但他借着眨眼的瞬间将眼底的神色尽数敛去,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殿下和周尚书,有过过节?”
他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以周冶生前的官职吏部尚书相称。
他没有尊称“周公”
,也没有说“臣的老师”
,就好像这个人从来与他没有关系一样。
荀远微没有看他,也没有看见他稍许复杂的神色。
但提到周冶,她便有许多的话想要说了,于是慢慢和戚照砚说起自己少年时写成《哀江山赋》的时候,父亲拿去请周冶品评,被周冶拒绝评价的事情,一时没有留意,又扯到了自己还是闺阁女娘,还没有提剑上战场时的事情。
戚照砚躺在榻上,静静地听着荀远微说着自己的少年琐事,竟也不觉得无聊和乏味,而是时不时地应上一句,或有时轻笑一声。
他忽然觉得,此时的荀远微和他认知中的,又不大一样了。
世人认知中的荀远微,是那个纵横沙场、战无不胜的女将军,是能让满朝文武大臣对着她临朝摄政不敢当面说半个“不”
字的长公主,仿佛她生来就是自带荣华与尊贵。
但此时灯影如豆下的荀远微,说起自己的少时之事,其实也和寻常的女娘没有什么分别。
两人的身影被渐渐拉长。
荀远微说着说着或许是困了,也撑着下颔在榻前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幕,是他从前未敢设想过的。
可惜,关于他的许多事,他还无法说与荀远微听。
戚照砚轻声叹气,缓缓起身,想着将远微抱到榻上,只是才坐起身,手还未落到远微身上,远微却先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声音有些迷迷糊糊:“你起来做什么?”
戚照砚顿时心虚,像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一般,“臣,找点水喝。”
荀远微意识并未完全清醒过来,也未曾多问,只说:“茶壶里的凉了,我让府上长随烧好给你送过来,”
说着起身,“我不多留了,你也早些休息。”
戚照砚只能收回自己的手,看着荀远微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他意识清醒,思绪纷乱。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并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他方才没有和荀远微说清自己猜测的崔延祚的底牌是什么,远微也没有问。
戚照砚想起今日一早在大理寺自己被审讯的场面来。
他如三年前一样被挂在刑架上,三年前旁边坐着的人是卢峤,三年后,旁边坐着的人是杨绩。
他看不清杨绩的神色,但通过语气判断,应当是分外自得的。
“其实你同我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左右是你多受点罪,你以为殿下真得会偏袒你吗?她连着几日没有来大理寺,我递上去的奏章没有一封发还回来的,殿下的用意还不够明显吗?摆明是不想管这件事。”
戚照砚听着他的话,满脑子都是那夜荀远微眼眶含泪说出的那句:“你真令我失望。”
以及她扬下来的巴掌。
这时,有个小吏进来和杨绩说了句什么。
杨绩便道:“再和你说一句吧,就在刚刚,殿下已经将管控在南省的那群学子放了回去,你还看不清局面吗?”
杨绩看到的只有这些,戚照砚看到的,却是崔延祚的图穷匕见。
他在狱中的几日,反复思量崔延祚的全盘计划,最终将目标落在了王贺和那个小吏身上。
逼着尚书省的学子闹,必然是崔延祚在后面推波助澜,而他这个目的达到,下一个目标便是,杀人灭口。
此时京郊的山上披着一层凉薄的月色,正月初,积雪还有大半未曾消融。
王贺钻进了密林之中,躲在一棵树干粗大的柏树后面,环着自己的双膝,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片林子足够密,地形也足够复杂,那么多的人进来,反倒容易迷路,他还能争取到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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