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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步子未再像方才那般沉重拖曳。
夜过三更,两厢遭乱渐渐歇止,唯有檐角悬挂的两串琉璃铎犹未平静,荡出一圈又一圈扰人心绪的碎响。
青碧色的软纱帐子半合,将少年拢在一片影影绰绰的晦暗中,他少见的冷目寡言,连满室药香都泛着股沉郁之气。
季窈憋闷得不行,捂着颈间由医女搽抹好的淤痕,仰着脸道:“公子难道不想问我,乔长史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会与我有所争端?”
薛辞年低睫看她,他就站在脚踏边上,单手撩着垂在承尘边的宝石珠子,此时的二人连裙裳都堆在一块,他却并无离远一些的打算。
半晌,终是牵了牵唇角,笑影半浮:“他是我设局灌醉,也是我以计引来,当然也是得我授意才能顺利潜进府中,与你有何关系?”
话间微带沉吟,猜测道:“难不成……你与乔明韬有什么过节?”
陈邈仪那夜登门造访后,又断断续续来过几回,若要说多掩人耳目倒算不上,只是每每都瞧着形色匆促的样子,关系好像十分紧要。
漕司因此被冷落了数日,生怕薛辞年在背后耍阴招,憋大坏,最终急不可待地遣了人来探听消息。
乔明韬中计,只怕也是顺势而为。
虽是无关痛痒,可这按捺不住的一番动作岂不恰好说明,这干干净净的漕司之内,已经有人惶惶不可终日。
想通其中关窍,季窈暗道自己失言,却是仍想探一探薛辞年这人。
案上明烛跳动的厉害,将二人的眉眼映得忽明忽暗,她心一横,反问道:“如果我说有呢?”
“那定然是乔明韬的错,我与你站在一起。”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像是流光溢彩的、卷着刀刃的软绸,带着韧劲从她面前掠过时,忽而转了向,锋刃被裹挟不见,只余绸带尾端从她面颊扫过,轻飘飘的,一阵风似的,再没了后续。
一股无名火在心间升腾,连带着那日雨夜他借着脉象之事戏耍于她的不满,季窈扯开遮人视线的帐幔,试图看清他的神色,“奴婢微贱之身,死亦不足惜,公子何须处处相护?”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动辄如叁商两星,此出彼没,难有同辉之时。”
他照旧游刃有余,松了手中的宝石珠子,缓缓上前。
却是忽地欺身,两臂撑在她的身侧,独属于他的气息霎时覆来,像是要将她圈进领地。
季窈这次是真将他脸上的神色看清了,眼梢上翘,朱唇含笑,口中的话如敲冰戛玉,却着实难辨真假:“我想我与阿婵,就很有缘分。”
这倒让季窈想起另一茬事。
阿婵是她的乳名,年岁大一些后,除却家中长辈和几个闺中好友,无人再这样唤过她,也鲜少有人知晓……
这厮……这厮却是格外知晓。
想至此处,季窈也气的笑出来。
如今拿着她的乳名去唤另一个人,好啊,很好。
心中已将此人在刀刃上来回滚了几遭泄愤,季窈皮笑肉不笑道:“公子上回说,所唤奴婢的名字与相夫人起的不同,是因为当时听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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