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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盐漕察院内。
裴慎站在四君子雕花楠木翘头案前,案上置着一只天青色官窑古胆瓶,斜斜插着几支青翠田田的莲叶。
灯火煌煌之下,他正随意把玩着一支箬木制的绿沈漆竹笔,门外忽有人轻叩。
“爷,查到了一册账本,只是……”
进来的侍卫林秉忠将一册账本递上,又为难道:“去刘宅时发现有一女子打晕了两个守门婆子似要逃跑,为防节外生枝,便将她一起带回来了。”
说着,将肩上扛着的麻袋放下来,正要解开。
“不必解开!”
麻袋里的沈澜突然出声,唬了林秉忠一跳。
就连裴慎都一愣,复又沉着脸:“稍候出去自领十军棍。”
这麻袋里的人一动不动,林秉忠还以为对方一直晕着,一时便大意了。
竟叫一个外人听见了账本二字。
他自知鲁莽,哪敢辩驳,领了命站在一旁不说话。
沈澜半路就被颠醒了,可四肢被绑,逃也逃不了,便只能装昏,这会儿见要解开麻袋,赶紧道:“诸位好汉,我被套着麻袋,不曾见过你们的脸,还请好汉饶命。”
见她这般,裴慎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从刘宅出来?”
沈澜心知对方能无声无息掳走她,绝不是刘妈妈之流,更不是她能抗衡的,便老实道:“我本是刘宅丫鬟,不堪被人打骂,夤夜出逃,望二位好汉饶命。”
丫鬟?裴慎冷笑:“满口谎话。”
沈澜心里一突,只听裴慎道:“你一个丫鬟,随意找个由头出府一趟,一去不回便是。
非要在夜深人静跑?恐怕不是丫鬟,是刘宅的瘦马罢!”
沈澜见被识破,即刻道:“这位壮士明察秋毫,小女的确是瘦马出身。
少时家贫,没吃过一顿饱饭,被卖后学不会诗词歌赋,又不会算账女工,便日日挨饿,面黄肌瘦,苦不堪言。
只好趁夜出逃,万望二位壮士可怜一二。”
这话说的实在可怜,还隐有啜泣之声,一旁的林秉忠面露不忍,谁知裴慎是个冷心肠,只淡淡道:“又说谎。”
“你一个人能打晕两个婆子,必定是使了计的,这般灵慧之辈,说自己太笨学不会东西?谎话连篇!”
沈澜咬着牙,暗恨今儿怎么这么倒霉,碰上了个煞星。
裴慎见她不说话,心道她百般狡辩,说什么怕看见我与林秉忠的脸,又说自己是丫鬟,又说自己挨饿到面黄肌瘦,无非是怕我解开麻袋,看了她的脸对她心怀不轨罢了。
“去,解了袋口。”
裴慎吩咐道。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
麻袋口一开,沈澜猝不及防见到亮光,生理性眼泪涌出,湿润了眼眶。
她睁开眼,一双水洗般的明眸,朱唇榴齿,云鬓花颜,明澈干净,清丽脱俗。
灯火朦胧之下,唯见美人含泪,似喜似嗔,最是多情。
裴慎见状,竟微微失神。
只他在看沈澜,沈澜也在看他。
此人身着竹叶纹缂丝云锦直缀,头戴玉冠,腰佩锦带,脚蹬官靴。
身量高挑,肩宽背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渊渟岳峙,气度斐然,颇具压迫感。
沈澜死死地把这王八蛋的脸印入脑海后,便低下头去。
她生得俏,此刻低头,如海棠垂首,又似菩萨低眉。
裴慎喉头微动,轻咳一声,“你早不跑,晚不跑,偏偏挑在今夜,可是明日便要被送去哪家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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