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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中庭里燃起一圈火把,月光像白漆一样涂抹一切。
赫伦坐在台阶上,影子垂落成一折一折的,素净的白袍几乎要把他揉进月光。
有两个奴隶站在他身后,轻缓地摇着彩色羽扇,为他驱蚊驱热。
他手里端一碗麦片粥,不紧不慢地搅动着,紧抿着唇,眉锋紧绷,样子并不悠闲。
奴隶慌里慌张地跑来,汗水浸湿了后背。
“主人,波利奥大人去世了。”
他跪在地上,“他的奴隶休假回来,看到他腐烂得非常严重。”
“他的身体呢?”
“正在路上,是从拉丁姆区抬过来的。”
一切都如镜像般重现。
他把空碗放在地上,捋顺长袍的褶皱站起。
他已经二十多年没见父亲了。
对于父亲,他的印象停留在那一天——
那天清晨,他攥起枕边的象牙哨子,那是他哭喊很久才求母亲买来的。
象牙哨子光色莹润,摸起来像绿松石般光滑。
他喜欢上面细细的纹路,甚至能闭着眼睛描绘出来。
醇厚的乳白色,让他害怕它在夜里变成羊奶偷偷流走。
幼童的手很小,哨子就显得异常大。
他吹着哨子蹦跳到庭院。
院子里很吵,他看到父亲推搡母亲。
母亲哭得浑身颤抖,头发像蜘蛛网一样错乱纠缠。
接着,父亲朝他走来,夺过哨子狠摔在地。
飞出的碎片划伤了他短短的胳膊。
那天之后,父亲就消失了。
一股浓重刺鼻的臭味传来,如魔鬼的尖爪扼住他的咽喉。
赫伦从未闻过这样的恶臭,一时间头昏脑涨,眼睛不自禁地流出泪水。
门口进来四个步履蹒跚的奴隶,他们用黑面巾掩住口鼻,手里抬着担架。
黑布厚重地盖在上面,掩饰不住肿胀的人形。
奴隶们摇摇晃晃地放下担架。
赫伦用丝帕捂着鼻子,过去掀开了覆盖尸体的黑布。
那是一张近似于魔鬼的脸,抑或是受到神明的诅咒。
污绿的眼球像霉变的奶酪贴附在眼眶,似有蛆虫游动;肿大的舌尖伸出厚唇,有莹绿的苍蝇萦绕,再嗡嗡飞进去。
一枚金戒指挤压在发酵的指间,隐蔽得难以视见。
这是唯一没被尸腐浸染的东西,勉强显出主人生前的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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