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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点了点头,“我理解了。”
年轻人的嘴角跟着抿起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又透出笑意——每到这种时候,零号就总是有种错觉,那双像是覆着薄冰的纯黑瞳孔深处,像是有某种格外明亮的光泽缓缓流动。
像是诱惑着来者深入的波光粼粼的冰海,又或者是冰雪覆盖的极地上空,在极夜的天穹沉默涌动的神秘极光。
……
零号认真跟他道了谢,把这个办法记在了脑子里,准备回去用来训那些拓荒者学员。
……这个计划在他的脑海里停留了几秒钟,才终于被更值得自嘲的念头覆盖,将他毫不留情地拉回了现实。
零号轻轻扯了下嘴角,他没有多想,只是回到对方提出的问题:“很难说。”
有关自我的定义从有心理学的那天起就争议个不停,不同的学派坚守着各自的观点,说是大相径庭也不为过,到现在还能在许多场合吵得不可开交。
“总的来说……就是你作为独立个体,对‘你自己’本身的认知。”
零号停下话头,看向对方:“你们这个世界是由认知构成的,允不允许自己认识自己?”
年轻人似乎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概念,他停下笔仔细理解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至少没有不允许……”
只不过从来没有人尝试着这么去做。
对他们来说,这并不能算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
生活在死者之境深处的居民,每个人的身份都是流动的——他们一时兴起,可能会让自己变成一棵树、一条河,甚至是在云层中穿梭飞翔的、现实中完全不可能存在的某种神秘幻想生物。
而他是因为走得太远了,身体已经出现了某种从未被探测到的变化,才会被暂时限制在了最原本的状态。
“要不要先试一试我们的感觉?”
年轻人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零号微怔:“可以吗?”
那双眼睛邀请似的轻轻弯了下。
下一个瞬间,一种奇异的力量忽然将他扯进了一片未知的世界。
——如果那可以被定义为“世界”
的话。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
一颗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根系已经布满了整片森林的树——那绝不仅仅是视觉形态上的转变。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晨风的流动,冰凉的水汽在叶片上缓慢凝聚,阳光被枝叶分割成碎片,那些淡金色的光芒丝丝缕缕渗进叶脉。
在他脚下的地面,那些坚硬的土壳之下,是温暖的、松软的黑漆漆的土壤。
地下水脉在土壤间缓缓流淌,那是不同于任何溪流或是河水的声音,让他想起输液管里那些冰冷的药水在静脉间流动……并不准确。
这种声音还要更活泼、更生机勃勃。
那些水流涌过泥土和砂石,寻找着出口,有的能顺利汇入更丰沛的暗流,有的被发达的根系捕获,沿着枝干上行,活泼地淌在他的身体里,他因为这些水流的滋养而继续抽枝生芽。
那些嫩绿的、柔软的小芽甚至经不起太严厉的风,他用已经晒得油绿的叶片把它们暂时遮起来,又留下一点缝隙,让阳光和露水能顺利落进去。
他能听见整片森林的声音,又或者那并不能叫做“听”
,这种感知并不需要施加任何更复杂的定义。
他能感知这片森林的每一个角落。
年轻的小树争抢着那一小块还没被枝叶占满的天空,一小撮苔藓正在慢吞吞地开出米粒大小的花,松鼠绕着树干灵巧穿梭,停在枝头警惕观望。
森林里更多的是鸟,各种各样的鸟,借着晨露神气地梳理漂亮的羽毛,叽叽喳喳地争吵着第一缕晨光落下来的位置。
他在这里安静地站下去,或许站了几百年,或许是几个月,或许是一瞬间。
一直到最后一片枯落的黄叶也落下去,森林开始安静,没有了风摩挲树叶的沙沙声,一小截枯枝咔哒一声折断。
“这是树的濒死梦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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