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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沈阶力劝,一个尹家堡不值得她如此费心费力,想收拢就强围,想做大事本就是义不掌兵慈不掌财。
可女君依旧不听,用的还是怀柔手段。
怀柔不是不行,只是习惯成俗,她就会一次次被她的心软拖累,走的永远是弯路。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便算心怀广大吗?到头来山还是山,川还是川,不过一沟一壑而已。
他一直认定,也一直为之努力的,是将他的女君送上峰巅云顶,睥睨天下,振臂一呼啊。
反正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沈阶都说了。
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他不知道。
命途走到这里,沈阶睁着那双被高烧淬得熠亮的狭俊眼眸,索性开诚布公:“主忧臣辱,阶只为自己没能劝动女君而自愧。
女君,这场瘟疫的源头,十有八九来自陵川,亦即源于战乱。
真正能让百姓安居,减少死人的方法,从来不是施行小惠,而是尽快统一南北,平定天下。
这件事,”
他话音一顿,感觉到一股热流从鼻孔流下。
沈阶伸指一抹,垂眸看着指尖上的鲜血,寂了几许,反用手背抹掉鼻血,对窗外的簪缨继续道:“这件事,只有大司马和你做得到。
大司马非女君不能完成北伐大业,女君非大司马不能服众,你一人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南朝已经烂到根子里了。
北朝则迫切需要一位重整河山的君主。
她当仁不让的志向,该在这里。
簪缨逆着小院的日光,静静凝望沈阶。
她依稀记起,这个一路追随于她,看着她一步步有今日成就的郎君,第一日登门毛遂自荐时,对她的称呼便是女君。
可她即使到今日,依旧想不通,怎会有人敏慧到从那么早的时候开始,就能预料到她会走上这条路,并一路赌定地跟着她出生入死。
可他既然志向高远,所图甚大,到了生死之际,“你的命呢,不重要吗?”
沈阶体内温度在灼烧,面上却笑了,“沈蹈玉从来不肯自轻,可在大司马的性命面前,我算什么,一城百姓又算什么。
为了天下,莫说一人万人,一城一县,便是一郡一州也可舍弃。”
“女君。
你前半生吃够了苦,后半生只应尝甜。”
沈阶将自己的心都剖了出来,仿佛终于可以在今日肆无忌惮地正视簪缨的脸,终于敢在临死之际,将这女子的每一根鬓丝每一缕睫毛都看清。
他声轻如雾:“莫被路途所见的种种人世悲苦拖住步子,莫要不舍入眼的每一根被踩弯的草梗。
小娘子……你往高处去,去到达那个终点。”
唯有这样的主君当政,他想让天道大白、想让寒门与世家之间,贵族与将种之间再无畦畛的理想,才能实现。
纵然不是由他来实现,岂敢欺天下寒门无骄子。
否则啊……她这么柔的心肠,只会被一点一点拖累下去。
这世上的妇人之仁何其多,可他希望唐子婴,只有一个。
簪缨听他把话说完,眸中风雨如晦,转过了身。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真,簪缨仿佛在今日才剥下沈阶那张冲默忱忠的皮囊,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扬言“一朝权在手,杀尽负我人”
的锐不可挡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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