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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太大,公交线路太复杂,又有立交桥地下铁,楼又多,又那么的高,那么多的曲里拐弯的地名,每一次清扬出门都要在网上查好长好长的时间,可是就算是那样,也常常会迷路,有时候很久很久都在一个地方徘徊,有时候要在街头不断的询问。
她不知道那些路怎么那么的长,那么的绕,从一个公交车站到另一个公交车站之间,要过天桥,地下通道,十字路口。
有一次她在立交桥的底下遇见一个疯子,那个人看见她走过来她就敞开着衣襟笑嘻嘻的走过来,清扬知道自己是遇见了传说中的变态,忙忙的紧走了好几步,紧赶慢赶追上前头的一群老太太,还觉得心里怦怦跳,后来她对立交桥就有了莫名的恐惧,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般都是不敢走过去。
有时候面试的时间很赶,上午在南城,下午就要到北城去,那个时候地铁还没有调价,还是三块钱,而公交车是四毛,就为了省下那么几块钱,清扬常常是一个中午都晃在车上,阳光倾斜的照进来,路边花坛里的美人蕉开得像火,又像是血,那样热烈的红着,街上熙熙嚷嚷的人群,天空那样的美好,可是她连饭都顾不得吃,就在街边买一个煎饼果子,紧赶慢赶的吃完。
面试的机会虽然很多,但是工作并不好找,特别是找一个差不多的,能够有那么一点发展前途的工作,是更加的困难,她面试了无数次,不是没有可意的,有一次那个单位还是很不错的,是经济部下属的一个经济杂志社,做的主任助理,看起来也还正规,那个编辑部主任已经年过四旬,看来也是忠厚老实,已经通知她过去试用,试用第一天就要她写一个采访提纲,写一版不满意,再写一版还是不满意,一直耗到晚上七点多,主任过来看她电脑上的草稿,把手按在她的脊背上。
那一刻,清扬只觉得浑身就是一僵,头发根都要竖起来,脊背上似乎有小小的针,一下子都竖起来,她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一脚就踢翻了椅子,搂住自己的包,说,“您请放尊重一点。”
那个人没有想到她这样激动,连忙退开去,说,“你别紧张。”
清扬夺路而逃,幸好那个人没有纠缠下去,否则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她的包里面其实有一把水果刀,是娉婷给塞进去的,她当时还觉得娉婷太大惊小怪,可是真的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这样龌龊又肮脏的事情,原来这个社会上真的有。
可是她受不了,她从来都受不了,她没有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好,可是也从来都没有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糟,她一路走下楼去,那楼层太高,有的公司还没有下班,电灯明晃晃的亮在里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就像是在捶鼓,她把手紧紧的放在书包里,紧紧的攥着那把刀,一直到出了写字楼的门她才觉得疼,真的是疼,原来把刀子给抓反了,那样薄薄又锋利的刃紧紧的按在皮肤里头,手上有血,黏糊糊的很红,可是流不下来。
就像是泪一样。
她忘记要去坐车,只是茫茫的在街上走,一个人慢慢的走,街边的路灯都亮着,可是那些树木的后面,却都是一重一重的暗影,仿佛是潜伏着的野兽,扑出来就要把人给吞噬了一样,大楼上面的霓虹灯挂成一排排,一串串,红的绿的黄的蓝的紫的,交替着闪烁明灭,看来那样的热闹,可是那光只是冷冷的,没有一点点的温度。
身上原来出了一身汗,衣服都紧紧的贴着皮肤,那个时候还是夏天,可是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风吹过来,在身上,那样的凉。
她茫然的想,封凌宇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知不知道,她很难过。
真的是难过,以前难过的话,还能哭,可是她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胸口那里像是郁结着一团东西,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只能硬生生的忍着,可是要是忍着的话,又觉得自己似乎是要得内伤,就像是以前看武侠小说,那些人“哇”
的一张口,就能够吐出一口血来。
就那样吐出来,那样的吐出来,哪怕那热血一下子就会变得冰冷,可是该有多么的痛快。
可是还要忍下去,真的是要忍,孤身一个拼在外面的人,谁的心里没有一本烂账,谁的肚子里不是满满的苦水,谁的身上,不是重重叠叠的伤口,那么多的伤口,有的时候想要自己检视一下,都不敢看。
真的不敢看。
因为太多了。
有的时候,其实仔细的想一想,人的潜能真的是无限的,没有逼到那个份上,你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底线在哪里,真正能够承受的苦楚到底在什么程度。
那一个夏天里,她跑碎了一双高跟鞋,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鞋,洁白纤细的带子,上面有两个小小的中国式盘扣作装饰,很简洁的风格,后来很多次,有时候出差,有时候逛街,她在无数的店堂里来来回回,想要再找一双同样的鞋子,可是再也没有找到过。
那一个夏天里,她几乎跑遍北京市的各个城区,有很多次坐错了车,而在陌生而偏僻的地方下了车,她不知道多少次在不同的道路上行走,有很多的时候,天已经很晚,她一个人从地下通道里穿过去,空旷寂寥的地下通道,灯火昏黄,只有她一个人的鞋跟敲击着地面,“笃笃”
的轻悄做响,她一次一次的回过头去,确认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只是自己一个人,才觉得放心和安全,后来连娉婷都笑话她是迫害妄想症,可是这一个习惯一直到了今天,她还是没有改变。
很多次赶在外头,没有时间吃饭,就只好在街边上,随便买一点什么就吃什么,她的胃病就是从那个时候做下的,肚子一饿就发空,胃里像是有一只尖利的小小的爪子,慢慢的从这一头挠过去,再从那一头挠过来,疼得人脸上一直的冒虚汗,吃甜点会烧心,吃到水果就会痉挛,煎饼果子吃得太多了,闻到味道就觉得恶心,便只能买一只馒头,一边走一边大口大口的啃完。
常常会有人看着她目瞪口呆,清扬自嘲的想,或许是年轻女孩子居然像个女贼一样当街啃馒头的场面真的很少见。
有时侯回家早,坐在车上昏昏沉沉的听见电子声音在那里报站名,身体累,心也累,可是睡不着,总是觉得自己似乎不是在地面上,是在虚空中的虚空,没着没落的一个地方,做什么都没有心思,做什么都没有力气。
这城市太大,人太多,可是其实每个人都很孤独,特别特别的孤独,那一种孤独从每一寸皮肤上渗出来,从每一个毛孔里散出来,甚至从每一根头发里,都能够嗅到孤独的味道。
在街上能够看见同样年轻的女孩子匆匆的走过去,同样青春的脸孔如花一样的绽放,同样细弱的脊梁挺得笔直笔直,每个女孩子都是有梦想的吧,不管怎样的梦想也都算是梦想的吧,那梦可以奢华,可以靡丽,也可以清淡,可以微暖,可是不管怎样的梦里头,其实都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可以厮守终老的人,他可以不漂亮,可以不英俊,可以很平凡,也可以很平淡,可是他总该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他的肩膀可以不宽阔,他的个子可以不高大,可是他总该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他可以有脾气,他可以不体贴,可是总该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他可以没能力,他可以很平庸,可是总该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他不用像山岳,也不用像海洋,不用是王子,也不用是骑士,每一个女孩子都会长大的吧,每一个女孩子在长大了之后,或早或迟都会抛弃幼时读过的童话故事,她们都会明白,年少时候的梦是那样的脆弱,那只是梦而已,浩渺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不管怎样的美丽过,最终都会消散,就那样消散掉,再也没有痕迹。
原来女人是如此天真而柔韧的生命,那楼宇越高大,夹缝里的阴影也就越沉重,一个城市再繁华,角落里也会有默默凋零的花,那些微茫而洁白的小小花朵,美得让人落泪。
可是男人呢,他们是坚硬的,却如此的脆弱,从某种意义上说,居然不堪一击,在他们够纯洁的时候,他们不够成熟,可是当他们成熟了以后,却又已经堕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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