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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半,廖经理踏着晚霞的晖光,先给刘青云发了一条消息,匆匆地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上楼,把它珍而重之地放在书架的正中,嘱咐两人把东西看好,带着一脸兴奋的紧张神色,拭了拭额角的油汗,像一头嗅到肉味的鬣狗一样,如同来时一般,又急急地走了。
“郁哥。”
刘青云摁灭手机屏幕,长长地叹了口气,充斥着一股与廖经理如出一辙的兴奋,与隐隐埋藏的一种疲惫,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浑身骨节咔咔作响,仿佛正在强行运作一台超负荷的机器:
“来吧,趁着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再把场地布置布置。”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在他口中的,所谓“布置布置”
,几乎让郁昌感到匪夷所思。
座椅的细微朝向,花簇的倾斜角度,书架上摆放的疏密程度,甚至连上座的几只餐巾,都被对方重新迭出了不同的花样,显得比其他座位的稍稍高出一筹。
其间,那种仿佛强迫症般的讲究程度,让所有的餐桌礼仪,仅仅局限在主次位序,以及“将进酒,杯莫停”
的他,忽然之间,倍生了一种大开眼界的自惭形秽之感。
两相对比之下,假若说这个比他还要小上一岁的年轻人,所习得的细致入微的程度,堪比大门大户里惯会投机迎巧的侍童,那么,郁昌粗糙得就像一个只会好酒好肉招待、陪笑奉承的社交废物……那个以前的他,怎么会不屑一顾地觉得,对方只会用钱砸人呢?
如果有可能,郁昌甚至怀疑,刘青云会像摆放乐高积木一样,把落地窗外的景色,全部安排得闪闪发亮、规规整整,街道重新水洗一遍,不留一点灰尘,行人全部清场,让来客一眼就能看见恢弘的医院正门。
这人在大学学的什么?
他上的是什么古代太监专业培训学校吗?
然而,正在干活的刘青云,显然没有真正的读心术,用以听到来自高中学历的前辈的腹诽。
他仔仔细细地,擦拭掉窗棂一角毫不惹眼的一点薄薄积灰,抹了抹额角的几滴汗,一副做熟了的习以为常样子,放心地前往盥洗室,拍平衣服上的褶皱,正了正那颗开线之后,又被缝上去的袖扣,转过身,对郁昌笑了一笑,开口道:
“廖经理走之前,给我发了消息,让我们在七点左右,去电梯门口候着——”
“时间差不多了,郁哥,你再照照镜子,如果没什么不妥,咱们就过去吧。”
七点零一分,新来的服务生惯常摁亮三层的按键,乘坐宾客电梯上楼,准备宴席前的相关事务。
岂料,电梯门甫一打开,她就被眼前的景色唬了一跳——
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个高挑的青年,一颗青松,一颗白杨,仿佛门童一般,身姿笔直,就差一身熨烫得板正的制服了。
左边的一个,理着一头清爽的板寸,脸色虽然有些发青,却棱角分明,仿佛刚从军队里出来;右边一个,黑发松松碎碎地搭在额前,眼睫浓黑,长得又白又漂亮,两个人一同望过来,还齐刷刷地,冲她笑了一下,仿佛彩排预演一般,带着一股精心排练的矫揉造作。
一直等到,这名服务生慢慢走远了,她的大脑里面,还恍恍惚惚的,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到身前的小推车。
……奇怪,她困惑地想。
她们的酒店,在什么时候,还身兼数职,把鸭子都给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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