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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图南不经意间往四周看两眼,神色未变,向王嫖点头示意了,纳闷问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戚悦己哦声,松出口气来,偷瞄一眼台阶上守门的飞翎卫,低声道:“是飞翎卫通知家里,让今天上午来接你。”
水图南似乎还有话说,被王嫖轻声打断:“先上车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细说。”
飞翎卫的大门口,光是站着就让人两腿发软打颤。
十多日与世隔绝,江宁城里发生何事,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邑又发生何事,水图南不得而知,出来后惊讶发现,江宁简直天翻地覆。
“布政衙门和提刑衙门里的官员皂隶,将近半数被脱掉乌纱,下了大狱,”
回家路上,戚悦己挽着姐姐胳膊,知无不言,“商会也有好些人被牵连下狱,有侯艳洁侯琐父子,汇通、宝通、元通三家钱庄的掌柜老板,瓷行卫老爷,粮油行的几家大老板,定和织造,乱七八糟得有二三十人。”
江宁商行里排得上名号的,几乎都进去了。
“姐,”
戚悦己眼睛里带了点兴奋的光色,问:“你晓得现在谁是江宁最受用的钱庄?”
这自然不用问,不然白费了水图南那些心思:“九海吧。”
“神,”
戚悦己比出大拇指,故意飞色舞夸张道:“这段时间里的事,发生得出乎所有人意料,但仔细一想,桩桩件件又分明在情理之中,外面人都说,只要你能在这场风波里全身而退,那么江宁商行,以后大约就要数你第一了。”
昔日叱咤江宁商行的大老板大东家们,今朝有多没少锒铛入狱,各家的商号铺子也是抄的抄、封的封,勉力维持的商会把情况稍微统计,发现各大商号唯剩大通织造尚且安然无恙。
——人们不约而同认为,定是因大通水氏织造承接了朝廷五十万匹丝绸生产的主要任务,朝廷才把水图南单独关进飞翎卫,而不是和其他商贾一样,一视同仁投在总督衙门大狱。
水图南闭了闭眼,分明还是和以前一般无二的模样,却让人明显感觉什么地方变了:“出去可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祸从口出,江宁而今风云莫测,什么都说不准,我们要千万小心些才是。”
小心驶得万年船。
“晓得的。”
戚悦己应了声,沉默下去,好像能说的话突然就说完了似的。
王嫖驾着带棚顶的小驴车,不紧不慢走在秩序稍见恢复的宽街上,车流如潮,人海如织,车子前后只有深蓝色的粗布帘子遮挡,喧闹声渗进车厢,缓和了车里的沉默。
“你和王嫖,”
水图南和二妹妹肩挨肩,声低如耳语,“戚姨母晓得啊?”
戚悦己心跳瞬间撞到喉咙,吓得撑着车板想往旁边挪身体,手掌按到了身下的粗布座垫时,她在被当面揭穿的慌乱中,撞上水图南视线,忽而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安抚感涌上心田。
像是深夜里波涛汹涌大海中的一盏小明灯,哪怕暂时被打到大浪下,依旧会乘着下一波风雨,再次冲出海面。
“家里都不晓得,我不敢让娘知去,而且,王嫖也从家里搬出去住了,”
戚悦己半低下头去,嗓子里含混不清问:“姐姐会向娘告发我们么?”
水图南摸摸二妹妹的头,恍然间发现二妹妹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嘴角勉强勾起抹笑意:“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处理就好。”
戚悦己飞快偷瞄过来:“我以为,你会反对,毕竟,毕竟……”
毕竟王嫖以前是水德音的妾。
水图南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可她越这样平静,越不主动问起同样下大狱的于霁尘,戚悦己心里就越不安。
她终是没忍住,主动道了眼下情况:“史泰第和任义村七八日前,被押往大邑去了,其他的喽啰就地判罚,姐夫他……”
她瞄过去,视线没有再收回,谨慎仔细地觑着水图南的反应,嘴里艰难道:“姐夫被判,判……斩首,五日后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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